2005/04/12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一)

  
前言:這本書是繼「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之外另一本與維梅爾畫作有關的書。跟「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不同之處在於「珍珠耳環」的故事情節是從一幅畫延伸出來,用一個虛構的人物主角葛里葉以旁觀之姿,集中側寫了1664~1666這段時期的畫家身影。而「風信子藍」則是連畫都是虛構的。它是被想像出來的一幅畫,建構在對維梅爾畫作技巧、主題整體性的歸納和研究上,時間貫串了現代到維梅爾當時,並且是八個彼此獨立的故事。(後四個明顯有相關連的脈絡可尋,但前四個則比較不明顯)

就形式上來說,這兩本書差異頗大。

但他們卻也同時環繞了一個共同的議題:女性自主的心靈。葛里葉外在極其內斂但內在有一種對藝術、對自由極度嚮往的迫切渴望,一如被她藏在頭巾之下的一頭狂野頭髮。而風信子藍這幅畫被描述成是一個坐在窗邊,看向窗外的少女,每一個故事中看到這幅畫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會因而產生一種衝破現有桎梏的渴望。

我想這是因為維梅爾畫作本身的特質影響,也透露出了維梅爾用細膩的點描和光影所刻畫的平凡人物,的確創造一種極為特殊的並吸引人的內涵,引導了觀者進一步去重新看待每一個畫中的人物,揣想並體會他們的心境。

以下是一到四的書摘,小標是我自己依照故事內涵所標的,跟原本書上寫的不一樣。摘的也主要是跟畫有關的部分。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Girl in Hyacinth Blue)
作者:Susan Vreeland
皇冠出版


A、一幅不知真假的畫

他要我在壁爐旁邊一張安樂椅上坐下。這是一張昂貴的深紫色高背皮椅,面對著一幅畫。這幅畫非比尋常,畫裡有一個在鐵鏽色裙子上穿著藍色短罩衫的少女,側坐在桌邊,桌子在一扇開著的窗旁邊。

「你看,看她的眼睛!像珍珠一般。珍珠是維梅爾最喜歡的東西。看她神情中的渴望。你看看台夫特的陽光從窗外社進來,照到她額頭上的樣子。...她手形的優雅、安逸、手心向上。看他怎樣以那隻手讓這一刻變得神聖了。」

「這幅畫為什麼不可能是(維梅爾的真跡)?這窗戶是他經常畫到的左邊往內開的窗戶,同樣的潑灑出的淡黃色光。你看桌上的綴錦桌布的人物,和其他九幅畫裡的一樣。有十一幅畫畫過這同樣的獅頭尖頂的西班牙式椅子、同樣的皮面上的銅飾。同樣的斜鋪的黑白瓷磚。」

「請你仔細端詳畫面不同的深度。看看放在桌子前方的縫紉藍,這是他常用的手法,幾乎像是介於觀者和畫中人物之間的障礙。籃子的邊線模糊,有一點點失焦,但是女孩的臉孔卻異常清晰。你看她帽子的蕾絲邊。在她太陽穴的地方絲絲可見。你再看這杯牛奶。外緣柔和,牆上的地圖只是一種暗示。」

「對維梅爾的作品而言,簽名不是確切的證據,技巧才是。你看看畫筆的方向,畫筆刷毛形成的細溝,細溝本身也有明暗面。你看別的地方。你會發現一層疊一層的油彩,每一層都不會比絲線要厚,因而使得色澤有非常細微的差異。」

我走近這幅畫,摘下眼鏡仔細看。如果我把頭往左或右轉,某些畫筆的筆觸就會微微的變了色調。另外某些地方則筆觸的表面非常平滑,顏色簡直像浮在畫布上一樣。

B、女孩在想什麼

漢娜坐在那兒,看著櫥櫃上方的畫。畫裡是一個和她同樣年紀的女孩子,一邊縫一幅一邊望著窗外。她每一次看到,畫中女孩身體往前傾,專注在某件事情上的神情,以及她眼裡的渴望,就覺得自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那女孩子沒有在幹活兒,至少在那一刻當中並沒有幹活兒。她的雙手放鬆,桌上擺的鈕釦像是扁平珍珠,還沒有縫上去,因為她心裡頭還有更重要的事。漢娜明白。

現在她清楚她為什麼愛那畫裡的女孩了。因為她的沈靜。不過畫本來也不會說話。然而她覺得這個坐在屋裡往外看的女孩可能天性就不多話,像她一樣。可是這並不表示女孩就不想要任何東西,就像母親說她那樣。她的表情告訴她,她也許只是想要一種東西,這東西太深沈或者太遙遠,使她永遠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坐在窗邊想著它。

「你知道她往窗外是在看什麼嗎?」
「鴿子。就只是鴿子。」「鴿子?這是怎麼說?」
「我是說她看什麼並不重要,或者說她在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也不重要。」「她心裡想的事情才重要。」
「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喜歡她嗎?」
「也因為我瞭解她。」

C、一個已逝的愛情

「你為什麼不想把畫送給他們?」妻子問
「那是......我是為了紀念生命中的一段期間而買的,所以我不能把畫送掉。」
「我還以為你是買給我的呢,是我們的結婚紀念呀,你記得嗎?」
「我記得啊,只是它使我想起從前認識的一個人。」

「那個女孩望著窗外的神情,」他說,「像在等什麼人。還有她的手。手心向上,是那麼的細緻。像是等人來吻她。」

******
過了一段時間,他說:「如果這個女孩不是望著窗外,而是往屋裡看,看著我們,她一定會認為我們是很值得羨慕的人。」
她臉上綻出一抹近似微笑的神情。「只要看得久,」她溫柔的說,「不管是朝外看還是往裡看,你都會很高興自己現在的模樣。」

D、背叛是為了得到自由

有一樣荷蘭東西是我喜歡的。那是一幅不大的畫,傑哈德買給我的,畫裡是一個少女,皮膚的光澤像是透明的水密桃一般。她從一扇開著的窗戶往外看,臉上是一種甜美又天真的神情,不過起先我認為她的表情有些空洞。妳知道,是水阻隔了那些村民,永遠是沒完沒了的水。他們都是這樣的近親通婚,所以那裡的女人有不少都是愣頭愣腦,或是怪異又遲鈍的。不過這個孩子想必是有疼愛她的父母親,而那令我既溫柔又哀愁。我猜那是羨慕吧,因為我是不能生育的。

我把這幅畫掛在小客廳裡一張藍色天鵝絨躺椅的上方,這把藍色椅子可以加深畫中女孩罩衫的藍色。罩衫垂下來,形成優美的衣褶,顏色是風信子才剛綻放時那種濃郁的深藍色,而不是快要凋謝時候的淺藍。


**************

從小別人教導我要害怕的東西,如今我去擁抱它。背叛 — 他的背叛或是我的背叛,這並不要緊 — 使我自由了。當一個人解開緊身褡的帶子,她會發出那終能逃開的嘆息,只要一趟馬車之行返回巴黎,我就可以獲得那種純然的自由了。

但是要怎麼付人家錢?.......一陣痛心,答案有了——那幅畫。

畫的文件被傑哈德收進保險箱裡。

我從第一家店裡站起來,作勢要走,手裡還拿著棉布,但是我的眼光卻離不開畫中的女孩。從前我在她臉上看到的空洞茫然,如今看起來卻是一種無法挽回的無邪與沈靜,讓我一陣心痛。那不只是她年輕的一項特色,而是一種更細緻的東西——一種自然不矯飾的天性。我從她眼中就能看得出,這個女孩長成一個女人之後,會為了要和她心愛的人合而為一,不惜冒一切的險、犧牲一切,不顧一切,忍受一切。

「這位先生,這不只是一件漂亮的古董,」我說。「你看到的是少女誠實無欺的靈魂。」
........

等到我的行李全送上馬車,我也坐進馬車廂裡,我並沒有放聲哭泣,卻有一種想哭的渴望。那幅畫從此以後要在沒有任何證明文件的情況下走下去了,它就像是個私生子,而所有不合法的東西,不論是畫或是子女或是愛情,都是真情淚水的泉源,比我在分離時所能流出的淚水更為真實。

我從馬車車窗往外看到那些彎身在平坦馬鈴薯田裡工作的男男女女,便下定決心要像那個望向窗外的女孩一樣知足。單單坐在那裡想事情,就有好多事情可以講了。生命從來也不是一首幻想曲,不過你還是可以深思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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