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的出版—一座孤讀的島嶼
網路文章集結出書,有一個難關是除了因為人情而買以外,讀者一定會問,編輯一定要想:「這些文章在網路上都看的到了,為 什麼要買書?」若是小說,還可以說是為了一次看到底的整體性,但是隨想隨寫的散文、評論怎麼辦呢?再加上,如果我甚至是一個已經都看過文章的讀者呢?
提這問題,是有點要置人情不顧的味道。
雖然人借窩在出版社之下,平常做的不太跟出版相關,但耳濡目染到處走走看看聽聽之下,倒也對「出書」這事學了不少。知道「搞爛」一本書其實不是難事,做好才難。看見書也懂得了看看書系,看看編輯、美工、排版,甚至是掂掂紙質、紙張厚度、重量等等這些以前視而不見之處。
也正是此時,恰好遇到網路角頭果子離新聞台集結出版,書與台同名,遠流出版。作為忠實支持者底當一推,只是綜合上述疑問與新學,順便讓這書無辜的成為我練習「檢視」的對象。
封面是長這樣的,頭上一對行色匆匆的腳,下踩了一大片藍,乾淨俐落點出了「晃蕩」(只是用的紙太薄,雖是為質感,對粗手粗腳的人來說還是帶來了點困 擾。)翻開分五輯,【流放書鄉】談與書相關,以此為始,那個好奇愛東張西望的眼睛延伸看向世界,於是有了看片子聽音樂的【流轉聲影】;有讀出書外的【流散 頁碼】、看人生百態的【流動人口】,最後收束在自我呈述的【流離思索】。
「原來這人是這樣談的」。你說。「南腔北調」因此有了個曲,描出了輪廓脈絡,散文本容易顯得單薄的弱點,也因為這樣的主題匯集,有了個更清晰的視野。 文章雖不新,但一番整頓後連早已讀上千百遍的老讀者都被給了個新的看見,你重讀一遍,又再度撿拾到前從可能遺漏在字裡行間的語意。
還有那些偶翻忽見的攝影圖文。
不識攝影者,但顯然是高手,鏡頭掌控不濫情,讓影像內斂充滿餘韻。裡頭有閒散生活,有沈思,總不脫作者的性子。高談闊論從「夏樹‧小齊‧宗一郎」講到標題引人側目的「從好屌到屄屄舞曲」,一系情色相關後,來了一個杯子裡頭兩隻定格的玻璃大眼小魚(果凍 蠟燭?),旁邊跟你說「魚水之歡,有時候只是淺淺的目光相對」。你因為圖和文而會心一笑,以為是個結語,沒想 到它還順帶替底下那篇「性女傳奇」當開場,不過這一切大概都跟愛狗小犬無關,因為牠剛剛「從書堆旁睏醒」;或者,略略冷肅說完社會歷史的「從檔案羅蜜歐到全民公敵」和「我喜歡這樣想你」,接著捧起一杯咖啡,說「我的咖啡時光、午茶時間,遠超過勞動時數。所謂幸福,莫過於此。」你原本被勾起了沈重 的思索,忽然間放鬆了下來,有點好氣好笑,然後他跟你談「金安城小記」,再下來又一個人低著頭站在同安街109巷沈吟「昨日的紀州庵,明日的台北文學館。在文學、歷史面前,人變的謙卑」,提醒你看向另一個 遼闊的時光長巷。諸如此類。這樣的編排,有些隨意,有些刻意,或隨意或刻意,要讀入或讀出,影像與文字匯成了「人」,以及一個其實慎重,卻又將之雲淡風清 的人生哲學。
攝影師始終沒有出聲,把鏡頭讓位給主角,但你仍在某一幅偷瞄到了一點吉光片羽,約在書的正中央位置,照片裡是地上一灘水,一些枯葉與反射之光。這次作 者讓為給攝影師,他說「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攝影齊夬(雨漣註:「夬」念「怪」),比我更能體會其中奧妙。他老兄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什麼原因拍下這張照片。合作過程,我受益良多。」
於是你知道了這些種種的背後,這座孤島的現身,呈現的已不只一人,還有交會的光芒。小小的,不太大,你知道,他們不愛大起大落的招搖,只是曖曖內含光,又帶了一點人到中年才會有的自在,邀你喝茶。
編書賣書,若不賣流行不賣噱頭,「恰到好處」就成了功力。編輯傅月庵把他自己說的那個「就是成天買書看書、看電影電視、上網、遛狗、寫文章,日子過得清淡而自在,風險自付卻不退縮」的果子離扎扎實實抓準了,甚至一些可能連果子離自己都未察覺的「特異之點」,也恰到好處的拎了出來。恰到好處的給人會心一笑。
「恰到好處」。這大概是我們這款年輕人還要學很久的技術。
於是至此我開始欣羨。欣羨這個作者哪裡修來的福,遇到個讀懂他如此的知音,還幫他編書出版;也欣羨這個編輯,既懂人又有能,幫一個自己欣賞的人編出一 本好書,作夢都會笑。重點是,「不良中年」對上「不良中年」,撞出了這一堆的火花,那些以為散文雜記不過爾爾,搭在一起賣個名字就可以上架的編輯們,該小 心了。
這樣一路說下來,還能算推書嗎?好像說來說去都是誇編輯,但這書作者應該也嘎編有份,一起捧了,不算太過份。再者,雖然通篇談編輯,但誰都知道那是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行業,若不是遇到了對的作者,文和人都如傅月庵所說「有常識知識,有聰慧智慧,以及更多的悲憫」,有說法有想法,還有一點人生歲月 的洞見,婦再巧,米不良,終究無佳餚。
此記,順是要給自己一個說法。所謂出版,不僅如此,可以這般。
註:一座孤讀的島嶼 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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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你可以不看的自言自語
關於「給個說法」
我常有一種需要「給個說法」的困擾。尤其對於那些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有,那些理所當然應該買的書。越是看起來想都不要想的理所當然,我就越不安。「真的就是這樣了?」「真的嗎?真的嗎?」用一種皺眉站在角落的姿態,白天晚上,追問自己直到地老天荒。
當然,我真的不是要特立獨行,我不是那種滿身帶刺冷眼看人世的人,大多的時候,我思考,也有很多時候,我存而不論;更多的時候,我以一種敬重的仰視角 度,試圖把那些看起來真的很OK的答案灌進腦海來安定自己的神經。偏偏,就是會這樣,腦袋就是有一塊地方並不合作的,分泌出某種特異激素,不斷不斷的刺激 腦門。
這書也是這樣的。我知道我真的可以不必再說它多好多好,但是我並不甘心,我就是覺得,它不只是「一個蠻知名的台長出了一本集結新聞台文章的書」或者 「因為是熟人所以當然要推」等等這麼簡單的理由。閱讀,那麼的自私,而且常常不留情面。你可以為了很多檯面上的理由買一本書,可是,這書到底好不好,值不 值得推薦,卻又是個檯面下多尷尬又現實的問題。
所以,「應該可以不僅如此」,這原本是我偷偷藏起來的期待,但這書跟我說,「這是可能的」,我因此極其開心而振奮,遠超過作者是我認識的人的那種欣喜。我因此很謝謝編輯(好像除了魚頭老大還有另外一個人)跟果叔,還有所有一起把這本書做的這麼棒的每個人。
當然啦,可能我也想太多了。不過我想這一定是一種病。就是這種病,讓我必須以上面不算短的文字描述完一大段可能沒什麼「創見」而且別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因此永恆羨慕著那些有能力說服別人的人,他們帶給了別人心有靈犀與光亮。而我,在此以先,我其實只是不斷不斷的,試圖說服自己。雖然,每當這事完成, 往往一切又是過往雲煙,成為我沒有追上的時間。)但是現在我居然不太想痊癒。覺得生這種病,也蠻好的。
如果,你實在萬分不耐,請原諒我。因為,我只是個生了奇怪病的怪胎。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