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3

觀看的方式—廣告

 
廣告說服我們追求這樣的改變(購買更多的東西來改變生活),它讓我們看到改變後的明顯實例,那些看起來如此令人羨慕。「令人羨慕」是這項改變的魅力所在。而廣告就是製造魅力的過程。

廣告之所以有效,是因為他以真實世界作為誘惑。它提供購買者一種自我影像,影像中的他因為購買了廣告正試圖推銷的產品或機會而變得充滿魅力。這幅影像讓他羨慕起轉變後的自己。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覺得影像中的自己令人羨慕。答案是別人的羨慕。廣告是關於社會關係,而非物品。他的承諾跟享樂無關,他的承諾是快樂:快樂是由別人根據你的外在所做的判定。魅力就是擁有讓別人羨慕的快樂。(P158)

廣告告訴「觀眾 — 購買者」:假使他買了那項產品,他就會羨慕轉變後的自己。廣告要他想像,一旦他買了那項產品,他就會變成別人羨慕的對象,而別人的羨慕又會讓他更喜愛自己。我們可以換個說法:廣告先是偷走了他對自己的喜愛(對自身狀態的滿足)——現在的自己——然後再以產品的價格賣還給他。它操弄的焦慮是一種恐懼,一無所有就是一無所是的恐懼。

廣告之所以沒信用破產,是因為廣告的真實性不是建立在它的許諾能否成真,而是建立在它所製造出來的幻覺能不能打動「觀眾 — 購買者」。

2005/12/01

米蘭‧昆德拉談小說(1)

 
史詩作者荷馬可從來沒想過,阿奇理斯(Achille)和阿傑克斯(Ajax)等《伊里亞德》英雄在多次的肉搏戰以後是不是還能保有一口完整的牙齒。相反,對唐吉訶德或者桑卓而言,牙齒可是他們始終一直掛心的事,鬧牙疼啦,牙齒掉了等等。『桑卓,你要記得,就算鑽石也不比牙齒珍貴。』

唐吉訶德向桑卓解釋說,荷馬和魏吉爾並不『如實描繪人物,而是刻畫他們理應具有的形象,以便作為後是模倣的美德榜樣。』可是唐吉訶德本人卻不是一個值得讓人學習的榜樣。小說裡面的人物並不要求別人來崇拜他們的美德,他們只期盼別人理解他們,這兩件事情是截然不同的。史詩裡的英雄常是征服者,如果他們被征服,至少也會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以前維持他們壯闊的格局。唐吉訶德被征服了,可是卻看不到什麼壯闊格局。因為突然之間,一切顯得明白清楚:實際的人生其實是場挫敗。面對這場不可避免的挫敗,也就是我們所稱呼的生命,我們唯一能掌握的就是嘗試去瞭解它。這就是小說藝術存在的理由。

米蘭‧昆德拉《簾幕》<對於延續性的知覺>(p15~16)

2005/11/19

從前從前有個老女人

 
槍響瞬間,艾勒里和鋼筆同時飛向柯妮利雅‧波茲。鋼筆擊中她手,她的手不由的一偏;艾勒里踹她的腿,偷襲成功;子彈打到維利巡佐的帽子,帽子像隻小鳥一樣從他的頭上飛走。

那把左輪手槍碰一聲甩到前廊去了。

維利巡佐向那把槍撲過去,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她對我開了一槍。她對我開了一槍!可惡,差點打到我的頭。我的頭欸!」他緊緊抓著槍,邊站起來邊罵柯妮利雅‧波茲。

~《從前從前有個老女人》~九死一生的維利巡佐

There was an old woman
從前從前有個老女人

There was an old woman Who lived in a shoe
從前從前有個老女人,住在一隻鞋子裡,
She had so many children She didn’t know what to do
她有很多孩子,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She gave them some water Without any bread.
她只給他們清湯卻不給麵包,
And spanked them all soundly Then sent them to bed
又用鞭子狠揍他們,趕他們上床。

2005/11/10

《觀看的方式》--注視

注視是一種選擇行為。我們注視的從來都不只是事物本身;我們注視的永遠是事物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的視線不斷搜尋、不斷移動,不斷在它的周圍抓住些什麼,不斷建構出當下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

在我們能夠觀看之後,我們很快就察覺到我們也可以被觀看。當他者的目光與我們的目光交會,我們是這個可見世界的一部份就再也沒有疑義了。

John Berger 《Ways of seeing》(觀看的方式)

蕃茄為何要油炸?《油炸綠蕃茄》

 我人雖然坐在玫瑰露台療養院這兒,但在我心中,我其實是待在汽笛鎮咖啡館內,吃著一盤油炸綠蕃茄。
——克里歐‧崔古特女士,一九八六年六月

(《油炸綠蕃茄》,頁首)

 ※ ※ ※ ※ ※ ※ ※ ※ ※ ※ ※ ※ ※ 

史璞西的獨門食譜
油炸綠蕃茄
1粒中型綠蕃茄(一人份)  胡椒鹽  白玉米粉培根油

將蕃茄切成約四分之一吋的薄片,用胡椒和鹽調味,之後將兩面都沾上玉米粉。用大平底鍋將培根加熱,使其均勻分布於鍋底,將蕃茄煎至兩面微黃。
愛芙琳‧考曲的評比:你會以為自己身在天堂!

(《油炸綠蕃茄》,END)

這真是我最近看到最棒的一本小說了,看到最後一個字,闔上書的那一刻,忍不住熱淚盈眶,滿滿的南方溫暖跟黃色書皮一起在心裡閃耀著。

只是因為人物眾多,外加故事不斷在不同年代、以不同的書寫形式穿插著,環環相扣之緊,要寫書摘還真是有點挑戰。嗯,就給自己一點挑戰吧。XD

2005/10/24

在陽光出來後弔祭

 
「我們無從得知,死的況味,因為躺下就再也沒有發言的機會。曾經在親友的告別式、電影以及閱讀的眾多書籍中,模擬揣度接近悲慟深層哀傷的氣味,但輪到自己,誰能做得好?或是有點差強人意?只有被死神點召的人們才有評分的權利。」

我們是這樣被隔離在城市邊陲(by 天使)

這幾年這類的功課似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不過。

一直在想,究竟應該用怎樣的弔慰之姿面對,才不會成為對先行離去之人的侵犯,實話說,依然無解。因為無解,所以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吭。

大概再沒比天使這文真切足夠的了。讀了一遍,兩遍,三遍,以此為祭,以此為記。

據說,剛剛陽光在台北探出了頭。

正好合了幫姐找的正在聽的音樂

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作詞:鄔裕康 作曲:郭子 編曲:呂紹淳 演唱:江美琪

這裡的空氣很新鮮 這裡的小吃很特別
這裡的Latte不像水 這裡的夜景很有感覺
在一萬英呎的天邊 在有港口View的房間
在討價還價的商店 在凌晨喧鬧的三四點

可是親愛的 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我們有多少時間能浪費
電話再甜美 傳真再安慰 
也不足以應付不能擁抱你的遙遠

我的親愛的 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一個人過一天像過一年
海的那一邊 烏雲一整片 
我很想為了你快樂一點

可是親愛的 你怎麼 不在身邊


鳳辣子的嘴巴

   
鳳姐兒正數著錢,聽了這話,忙又把錢穿上了,向眾人笑道:「夠了我的了。竟不為贏錢,單為贏彩頭兒。我到底小器,輸了就數錢,快收起來罷。」賈母規矩是鴛鴦代洗牌,因和薛姨媽說笑,不見鴛鴦動手,賈母道:「你怎麼惱了,連牌也不替我洗﹖」鴛鴦拿起牌來,笑道:「二奶奶不給錢。」賈母道:「他不給錢,那是他交運了。」便命小丫頭子:「把她那一吊錢都拿過來!」小丫頭子真就拿了,擱在賈母旁邊。鳳姐兒忙笑道:「賞我罷!我照數兒給就是了。」薛姨媽笑道:「果然是鳳丫頭小器,不過是玩兒罷了。」鳳姐聽說,便站起來,拉著薛姨媽,回頭指著賈母素日放錢的一個木匣子,笑道:「姨媽瞧瞧,那個裏頭不知玩了我多少去了!這一吊錢玩不了半個時辰,那裏頭的錢就招手兒叫它了。只等把這一吊也叫進去了,牌也不用鬥了,老祖宗的氣也平了,又有正經事差我辦去了。」話說未完,引的賈母眾人笑個不住。偏有平兒怕錢不夠,又送了一吊來。鳳姐兒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處罷。一齊叫進去,倒省事,不用做兩次,叫箱子裏的錢費事。」賈母笑得手裏的牌撒了一桌子,推著鴛鴦,叫:「快撕她的嘴!」

(出自《紅樓夢》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

這幾天睡前都會讀幾回紅樓夢,這次是沒有什麼特定目的的睡前讀物,倒也有另外的趣味。小時候第一次讀是想搞清楚寶玉黛玉之間「木石情緣」究竟是怎麼回事,外加先讀了一些評論賞析,只想拿著文本「求證」,很多小地方就呼隆了過去。

這次才覺得人物和對話之妙。比如這個鳳姐,這裡賈母正在為自己大兒子想把她的貼身ㄚ環鴛鴦討去當小老婆而發脾氣,所有姊姊妹妹媳婦ㄚ環都戰戰兢兢的陪著,深怕說錯一句話,只有她有這樣的聰明伶俐講的出上面這話,要講在好處又講在妙處,恰好的取笑調侃,一家子人都在,一個字都不能得罪人,還得順道跟老人家裝小。而她講這話的時候,不過剛過二十一歲生日。

機關算盡太聰明。真的是「太聰明」。

不說別的,曹雪芹寫人物對話活靈活現,真是一絕。

2005/10/18

沈重的肉身

生活的碎片

奇士勞斯基對生命既悲觀,又熱情。他的敘事抱慰個人在生命中悖論中的掙扎。即使一個人對自己的美好生活的追求在無從避免的生活悖論中被撕成了碎片,依然是美好的人生。生命碎片是悖論人生中因執著於自己的生命熱情而掙扎的遍體鱗傷的這一個身體。奇士勞斯基的目光對這樣的生命碎片充滿眷顧之情:「我喜歡觀察生活的碎片,喜歡在不知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拍下被我驚鴻一瞥的生活。」

劉小楓《沈重的肉身》P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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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薇諾妮卡

所謂個體命運不過是,一個人感到唯有這樣的生命熱情的散發才能讓自己有美好地活過的感覺,才有自己身體的在世幸福,以致於非如此生活不可。與自己的天堂繫在一起的個體靈魂令身體沈重,因為它要自己的身體非如此生活不可。薩賓娜根本不認為有自己身體的天堂,也就免除了非如此不可的個體命運之苦。
<沈重的肉身>

波蘭薇諾妮卡感受、看見到自己渴望的天堂之景,而天堂又如此不可及,於是她在靈魂以歌聲奔向彼處的同時,身體最終倒在舞台之上。

Muss es sein ?

觀眾問向波蘭的薇諾妮卡,波蘭的薇諾妮卡看向巴黎的薇諾妮卡,巴黎的薇諾妮卡,在無盡的哀傷中流下眼淚。

Ja, Es muss sein !

~Zoe~

2005/09/21

【BLOG TAG】 書的愛好者

 
書舖子又歇業很久了壓,打自己屁股三下。先說,我不是書呆子,我只是書蟲。XD


畫是柯洛的「林中閱讀」,以此起頭。我非常喜歡這張圖,那樣的一派悠閒,應該是每個閱讀中人的想望。:)

這個書香書籤,是一併回應jaffeMiss Rich的點名。對點名的和等著被點的人致歉,不好意思拖了那麼久啊。:p

一、持有的書量與種類:(種類我自己加的,講一下怎麼分類也蠻有趣的)

數百本,其實沒精確算過,目前台北家這邊的狀況是這樣的:

1、兩個三層櫃書櫃,一排約15-20本,前後兩排,都已經塞滿了外加有些塞不下橫擺的,所以大概是200本出頭;基本上是用種類在分格,照完整性和作者來排,理論上後排放比較不會要拿進拿出的,前排放比較會用到的:

  A:右邊第一格是趨勢、人文,思想相關(此格有點三位一體現象,比如Castells三巨冊的「資訊時代」,也是三大冊的「黎明到衰頹」、「拯救與逍遙」等在此類)

  B:右邊第二格是藝術相關,以藝術家出版社的書為大宗,另含任何跟藝術有關的書籍(比如「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梵谷書簡」都在這一格);

  C:右邊最下方後面一層是中文著作,後面中國文學(比如水滸傳),前面是零散當代文學(像章貽和「最後的貴族」、李志薔的「台北客」這類,單冊單冊讀的),外加一些被我從另一個書櫃最底下救出來的一些宗教類書籍。

  D:左邊第一格,後排是西方古典文學(悲慘世界就佔掉不少空間..XD),前排是西方當代(「好書太多,時間太少」、「戀人絮語」八拉八拉八拉);

  E:左邊第二格是其他國家作者,後面有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前面是艾可、米蘭昆德拉、葛林等;

  F:第三格有點特別,一半是兒童文學,我最愛的M‧安迪在此,還有C.S.Lweis,另一半是遠藤周作。這格本來沒有滿,但是因為後來其他格爆掉了,所以塞不下的通通跑到這格來了....XD

2、另外有個四層櫃,裡面只能放一排,第一格被我堆雜物,最底下怕濕氣所以沒放,所以是二三格,放了電影、戲劇相關的書,輕重皆有之。

3、然後書櫃上有幾十本雜誌類書籍,雜誌我基本上不會每期收,通常看內容決定,有印刻、誠品好讀、網路與書各幾本,外加幾米一系列的書(他的書早期幾乎每本收)。

4、被淹出來的,分別分散在地上、床旁邊小桌子的上面或下面,若干。

5、在辦公室有一個書櫃,前陣子覺得房間裡真的要爆掉了,不用白不用,馬丁貝克就被整套放來這,還有其他一些有的沒的。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買書很有節制,有時候覺得買書太凶看不完就會暫停一陣子,加上除了一些認識的人出書之外,其實我不太買當期新書,但最近幾個月來跟茉莉二手書店孽緣越結越深,有了找書的可能,平均一個月十來本。

二、 現在開始閱讀的or想閱讀的書:

正在看:劉小楓的「沈重的肉身」;印刻八月號,蘇偉貞。
開始看:馬瑟‧巴紐(Marcel Pagnol)的童年四部曲之「爸爸的榮耀」

 



三、 最後買了的書是什麼(已讀,未讀不問):難得今天可以簡答的題目。

  昨天陪梅姨、毛球和宣宣去茉莉跟book玩,臨走前在最底下看到之前容顏推薦過的馬瑟‧巴紐(Marcel Pagnol)的童年四部曲前兩部,很開心的收了起來。

四、五本能激起特別感受並殘留在心中、引發共鳴的書籍:

想 了一下,會不斷深觸我心的,常常都有一種「綜合」的效應,我愛閱讀,但我不僅僅在閱讀文字,我也讀電影、讀藝術、讀攝影、甚至讀人事,所以,會碰到我的, 往往也不僅僅是文字,而是那裡面所說的故事,碰到了什麼,而且當它被用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形式,反覆呈現時,仍然能夠產生出,如此相似又不同的激盪。同樣 的,卻說也說不完的故事。那個「文本」,就會很讓我震撼。
(下面不按照排名先後,每種選一個)

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 ):從原著到音樂劇,無一不讓我心動又心痛。



當然文字的厚重是無可比擬的。翻了一下以前的日記找到一段小感如下

悲 慘世界裡處處都是雨果的視線和緬懷。「他不認識新巴黎,出現在他眼前的只是舊巴黎,他懷著他所珍惜的幻象加以描述。」他在遙遠又不遠的一端,用一種遙遠的 目光望著自己所關切的那塊土地。「巴黎」,那土地的街道、那土地上的人、那土地上發生的事、那土地上的歷史...檢視著,反諷著、辯護著、盛讚著,帶了份 哀傷卻慎重的深情。描繪滑鐵盧、描繪大革命、描繪修道院。冉阿讓(或者我們依舊叫他尚萬強)是個穿梭在這些之中的形象。所以那「題外的話」反而一語道破。 「這書是個劇本,其中的主要角色是無極(即便不知道無極這詭譎的翻譯所指為何)。人是次要角色。」 .....過去我曾經難以嚥下,深感不耐的部分,如今終於能夠明白。

梵谷書簡



關於這個畫家,也常常感覺一言不能道盡,寫過一篇「永遠悲傷,又永遠歡樂」,至於書簡,匯集了他幾乎所有寫給西奧的信,書信,或者是最私密而無所隱藏的吧?說我在裡面看到一個瘋子?天才?或者偉人?無寧說,我看見一個拿著畫筆的人,用在燃燒般的眼光,困頓又掙扎的行走於他的一生之中。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



我這麼愛他,當然要寫他,呵呵。挑這一本,除了最近很費力的做完書摘之外,也是因為以此拓展延伸出的東西,多到讓我難以想像。包含他一系列的電影作品。他對自己觀點、作品的一針見血,很難有人能出其右。

鏡中之鏡:「映照在一面鏡子之中的鏡子顯示出什麼?」



童話大師M‧安迪的最後之作,很魔幻寫實之風,30個短篇故事,每個故事都是一種不完整的情境,隱喻出某種我們曾有的心理狀態。M‧安迪的故事,總是含了幽默和哲理,看的時候哈哈大笑,看完後可能會心裡一驚。

我 最喜歡當中一個新郎與新娘的故事,年輕美貌的新郎與新娘,在南邊的門與北邊的門,輪流迫切的要去找在另個門後,自己夢中的另一半。有個非正亦非邪的陪伴者 會帶領他們過去。他們總是迫不及待的出發,搶在陪伴者前面往前奔,不管陪伴者的規勸,堅持走直線距離。但直線距離其實是最遙遠的。於是,他/她,會走著看 來最近其實最遠的一條路,直走到年華老去成為蒼蒼老翁老嫗,在斷氣前的那一刻,走到目的地,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那個人。但那個人不會認得他/她,她/他也 正期待著要去見在另一邊南邊,還年輕美貌的另一伴。老翁與少女,老嫗與少年,永劫回歸般擦身而過,他們其實一直都遇到,只是時間永遠不對。陪伴者說,「您 們總算見面了,您們曾經不斷地這樣做。這一切很難一語道盡。」

這書一般人可能不會注意到,因為跟有名的「說不完的故事」和「默默」不同家出版社,連翻譯過來的作者名稱都可以完全不一樣,當初尋找時,差點沒因此昏倒,算是對台灣出版界的另一個拜服。

從黎明到衰頹


巴森老先生的學識洞見,和幽默,不必多誇,想認識文化史的入門好書。據說貓頭鷹不會刷第二版,一版賣完就絕版囉。

漏網:不知幾凡,應該無數。:)

註:就說很多了,還有人堅持我一定要說到馬丁貝克系列,是怎樣...XD
那,只好多少再列一些:「馬丁貝克」、「裸顏」、「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喜福會」、「海餅乾」.....

五、點名時間(有人等的不耐煩,名單如下,請自行對號入座:p,還有剩下兩個名額,誰想寫可以跟我說喔:):

1、小地震
2、應叔(不知道有沒有因此讓他整理書櫃的可能?大笑....)
3、dannyboy

2005/08/30

在書店相遇

 
在書店相遇,真的是件蠻好玩的事情。今天去師大茉莉幫應叔拿書,看到了暌違已久終於出現的book在櫃臺上打滾,依然非常大小姐,可惜我沒帶相機。然後遇到了餅,第二次遇到她啦,上一次是遇到她跟六月。她說她天天來,有時就看一下會不會遇到認識的人。我其實不敢去茉莉去的那麼勤,因為並不想追過某人的消費名次。XD

已經放棄寫我的「禁書」了,因為一天到晚東買西買,有些雜書,記不記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所以以後就只記重要的吧。像今天,看到了找尋已久的「聶魯達的信差」,馬上開心的抽下來,等很久嚕。另外看到了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作者Tracy Chevalier的書「天使不想睡」(Falling Angels),嗯,決定開始收她的書,就把這本拿了,另外借小地震的尋書單,找另一本「我的名字叫紅」。

前兩天把「地底三萬呎」看完了。我說我需要想一下,應該怎麼描述自己是怎樣去看這樣的一本書。當然,我也可以很快的用兩三句話下結論帶過去的,以便加入話題,把自己歸入「我已經看完了」的那一群,然後over,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需要的是給自己一個交代。既然是我自己決定,即使有那麼多的「雖然」、「可是」,都還是耐著性子把書看完,那麼,即使沒有特別來電,沒有特別喜歡,好像就還是應該對花了這些時間的自己,一個更多的交代。「是為了自己的緣故」,當初就這麼不顧一切的對自己承諾的。

所以我格外的不想湊熱鬧了,尤其是當現在這話題正如此的狂燒著。我需要沈澱,還有安靜。把片段的東西,從三萬呎底下,挖出,並且連結成塊。拼成一種單單屬於我的,穩定的閱讀形狀。

2005/08/11

浪漫的極致表現

 


   這應該可以算是目前在我心中,浪漫的極致表現。
   一個修士,在森林某處,獨自拉著,大提琴。

   配樂:?

※ ※ ※ ※ ※ ※ ※ ※ ※ ※ ※ ※

為了這張圖,折騰我好久。我以為可能記錯的其實一直都對,而我確定對的,其實是錯的。第一,這真的是柯洛(corot)晚期的畫作,1874,就在他去世前一年。然而網路上也真的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張圖;第二,我一直記得那個修士穿了紅色的袍子,從去年在「農情楓丹白露展」看到後,就一直有這樣一種強烈情緒上的對比和震撼殘存在我的記憶之中:「一個穿紅衣的修士在森林裡拉大提琴」。結果事實上,他的袍子並不是紅色的,暗紅色的是那把大提琴。而這個情境,當初竟然強烈到讓我總是認為他穿著紅色袍子,可見那感覺有多浪漫了。(跟他其他帶有希臘神話主題的畫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柯洛晚期,其實畫了不少人物像,修士也常常出現在他的畫裡,只是他的角色和重要性都是定位在浪漫派的風景藝術(當然風景也一直都是他所執著的),他愛畫樹,而且總畫著細細的樹枝、葉片,陰影之中到處閃著一絲絲的金光,越到晚期越細瑣細膩,加上小小的,各自享受在大自然娛樂中的人們,如鄉村歌謠般的浪漫感也就越強。

這幅「拉大提琴的修士」讓我印象深刻的另一個原因,是他有著少見的思索之情,一反柯洛一向的優雅靜謐。修士身在自然之中,他低頭演奏著,彷彿投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演奏音樂,其實等於是在暴露自己的心靈狀態。一個照理說應當隨時維持著寧靜祥和的修士,他會拉著怎樣的曲子?他的音樂裡,又透露出什麼?

資料上說,柯洛終身未婚,他到處遊走,生活裡除了繪畫,還是繪畫,有著一個不起波瀾而平穩的人生,並且是個好好先生。但是真的就是如此?

有注意到他背後那些朦朧模糊的樹影嗎?他們似乎,被音樂影響而晃動的不怎麼平靜。

2005/08/10

誰偷了維梅爾?

 
在《寫信的女士》被偷,小偷公然在報章媒體發信挑戰權威的一個多月後,一本由一位著名藝術史學者寫的《維梅爾的困局:現在該怎麼辦?》的書出現在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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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提到這件可怕的犯罪案帶來的所有正面影響。人們從來不曾這麼興致高昂的看畫和討論繪畫作品。他們仔細對照畫裡的家具、磁磚、鉛條玻璃窗的結構、緞布裙子的縐摺。他們也議論紛紛的比較一些細節,好比指甲或腕骨上的反光,編織提藍的握把或頭髮捲曲的模樣。他們以買新車或電器才會用的嚴格、犀利眼光來檢視藝術作品。處處可見成群的人們在維梅爾的畫前指指點點、口沫橫飛的爭論。博物館、美術館這些地方變的更熱鬧滾滾、更有人氣。

有史以來第一遭,許多「未受訓練」的平常人意識到,他們能對一件藝術品的價值表達意見,也相信他們的意見能改變現狀。有史以來第一遭,許多人瞭解到歷史的長流是多麼黑暗、多麼善變。一位藝術加身後沒有留下任何個人書信文件,幾百年過去了,誰能保證藝術加的學生或膺品畫家不會利用他的名字來牟利?還有,一想到能糾正幾百年來的錯誤,並指出那些博物館和大學裡的專家並不像他們所想得那樣厲害,也具有無法抗拒的誘惑力。

小朋友們也在想為梅爾的事情。他們和朋友一起比較、寫心得、參觀博物館。許多人說他們以前不知道這些老畫竟然也能這麼酷。他們從不知道博物館裡的藝術品竟然這麼神秘,連大人也不懂他們的意義,或它們從何而來。


  from《誰偷了維梅爾?》(Chasing Vermeer) 天下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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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可以算是一本青少年偵探小說。昨天去政大書城要找《多桑》沒找到,抬頭看見它的海報,隨後再晚一些,小地震幫我在師大茉莉找到它。如果要套一句這本書裡的中心主旨,我會說,「所有事物都以某種方式互相關連,只是沒有人用科學名詞解釋罷了。」然後我要寫下一串的關鍵字,以某種數學或符號模式解讀他們,最後,說不定我就創造出了一部的《傅科擺》台灣版?不過這樣的經驗,對常在書店書堆中尋覓翻滾的人來說,應該也沒有如此神秘不可言。

「又一本維梅爾」,這會兒不知道要說什麼?

由於整本書的設計就是讓人感覺是要以此當作一種教材延伸的(甚至在扉頁附上了五連塊),我因此沒有給予它太高的標準,作為誘發興趣的入門,故事和人物性格上的淺顯,以及一些「破案」細節邏輯上的省略,也可以當作某種妥協和必須。期待青少年換種角度看科學、換種角度看藝術,或許才是作者創造整個故事背後的目的。

凱薩琳華森是怎麼說的?「什麼是藝術?又何謂好壞?由誰來決定?」這大概是被科學收編,被博物館收編、被消費文化收編的當代藝術,追問到最後永遠得面臨,而且沒有回頭路可走的困境吧。

2005/08/08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六)十誡

《十誡》

《十誡》嘗試描述十到二十個人的十個故事。這些人各自面臨特殊的狀況而做掙扎。這些狀況都是虛構的,但他們也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這些人領悟到自己在繞圈子,他們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變得太自私、太愛自己和自己的需求,其他人便在背景中消失了。照理說,我們都為所愛的人付出很多,可是當我們回顧過往,就會看到自己雖然付出了那麼多,卻從來沒有花精神或時間去擁他們入懷,對他們說句好聽的、溫柔的話。我們無暇談論感情。我想那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或是我們沒有時間感受與感情有密切關係的激情。於是我們的生命就這樣從我們的指隙間流逝了。

基本上,我這些人物的表現和其他電影裡的人物沒什麼差別。不過在《十誡》中,我把重心放在他們內心中,而非周遭的世界。以前我所處理的題材經常都是外在的環境,陳述周遭發生的事件,以及這些事件如何影響人群,然後人群又如何影響這些事件。現在,在我的作品中,我經常把這個外在世界拋開。越來越常出現的題材,是那些回到家中,把門關起來面對自我的人們。

我們在構思《十誡》的時期,常常想到這些問題。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謊言?什麼是真相?何謂誠實?何謂不誠實?它們本質為何?我們又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它們?

我在拍《十誡》時所想出最好的主意,就是每部影片都找不同的燈光攝影師來拍,因為我覺得這十個故事的敘述方式應該彼此稍有不同。結果棒極了。我讓以前跟我合作過的攝影師自己挑選影片,至於首度合作的那幾位,我試著找出我相信會比較適合他們、或令他們感興趣的點子,甚至影片。

儘管這些影片各不相同,最後拍出來的視覺效果卻出奇地一致。對我來說,這似乎證明或意味著,劇本精神存在的不爭事實。無論攝影師使用何種器材與方法,只要他夠聰明、有才華,就能掌握那股精神,使它自然流露出來。無論攝影技巧或燈光多麼不同,那股精神能決定影片的精髓。

《陌生人》

在所有影片中你都可以看到一個男人在到處閒逛。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大概只是一個旁觀者吧。他旁觀我們的生活,對我們不甚滿意。他來到此地,觀察一陣子,然後又走了。他在第七集沒有出現,因為我拍他的感覺不對,必須把他剪掉。他在第十集裡也沒有出現,因為那一集裡有一個關於賣腎的笑話,我覺得或許這不應該讓那樣的人看到。或許我錯了。或許我也應該讓他在那一集裡出現。

劇本裡本來沒有那個男人。我們的文學指導魏台克‧贊拉夫斯基(Witek Zalewski)當我們在寫十誡的劇本的時,不斷對我說:「我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克里斯多夫,少了東西!」「少了什麼呢?魏台克?你覺得少了什麼?」「我說不上來,但是我們少了一樣東西,劇本裡找不到。」我們一直討論、討論、討論、討論,最後他告訴我一個關於波蘭作家威漢‧麥克的小故事。這位麥克先生去參加一次試映會,後來麥克說:「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尤其是墓園裡的那一幕,」他說,「我真喜歡那個在葬禮上出現的黑衣男子。」導演說:「很抱歉,不過裡面並沒有什麼黑衣男子。」麥克說:「怎麼可能?他就站在畫面前景的左邊,黑西裝,白襯衫,黑領帶。後來他走到畫面的右邊,然後就走掉了。」導演說:「裡面沒有那樣的人。」麥克說:「有!我看到他了。他是我在這部電影裡最喜歡的人。」十天之後,麥克就死了。贊拉夫斯基在告訴我這個小故事、這個事件之後,我就瞭解他覺得缺少的是什麼。他指的是那名穿著黑衣、並非每個人都看得見的、就連那名年輕導演也不知道他出現在自己電影中的男子。這位旁觀者對於正在發生的事件不具任何影響力,但是如果被觀察的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代表著某種徵兆或警告。那時我終於瞭解魏台克覺得缺少的東西,於是我創造了這個角色。有些人叫他「天使」,但是在他去拍攝現場的計程車司機卻叫他「魔鬼」!但是在劇本裡,我們總是稱他為「年輕人」。

2005/08/06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五)人生與價值

 
《人生與價值》

遇到不公正的事時,有兩種應付的辦法;一種是說:我恨他們,我將對抗他們,直到我死。然後你就去對抗他們!我的態度卻不是這樣,我正好相反;我的態度是:即使有不公正的事件發生,有人表現得很惡劣,以我的觀點來看,我必須試著去瞭解那個人。無論他們是好是壞,你都必須試著瞭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我認為這個方式和對抗一樣有用。我總是企圖瞭解這類的人。

我認為「誠信」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組合。我們永遠不能十分篤定地說:「我很誠實」或「我不誠實」。我們所有的作為與曾經面臨的狀況,都是我們沒有其他出路的結果。就算有別的選擇,那也非比較好的選擇,而只是和原來那個選擇比起來顯得好一點而已。換一個方式講,就是兩害取其輕的選擇。當然,這即是所謂誠信的定義。我們都想百分之百的誠實,但我們辦不到。每天你必須做各式各樣的決定,永遠無法百之百的誠實。

我相信每個人的生命都值得細心審視,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與夢想。人們羞於談論自己的生命,因為覺得難堪,不願揭開舊創,否則便是害怕自己顯得守舊、多愁善感。每天我們都會遇上一個可以結束我們整個生命的選擇,而我們卻渾然不覺。我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也不知道未來有什麼樣的機遇在等著我們。我所謂的命運是指一個地方、一個社交團體、一份專業生涯、或是我們從事的工作。在情感的範疇裡,我們可以享受較大的自由,但在社會生活的範圍裡,我們卻大大地受到機遇的主宰。

我認為一個人在懂得真正關心自己,以及關心別人之前,必須先經歷苦難,真正瞭解苦難是什麼,這樣你才會傷心,才會瞭解傷心是什麼感覺。如果你不懂得痛苦,就不會懂得不必忍受痛苦的滋味,當然也不會因此而心存感激。

我很怕那些企圖教我一些事或想指導我找到目標的人物,對我或對任何人都一樣。因為我不相信別人能讓你找到目標,除非你自己找到它,我對那一類的人具有近乎偏執的恐懼感。

我害怕這些指你走上正途、這些「知情」的人士。因為老實講--我對此真的深信不疑--沒有任何人真正知道任何事,除了極少數的例外。非常不幸,這些人物的行動通常都以悲劇收場--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或是史達林主義之流。我深信史達林與希特勒都十分清楚他們在做些什麼,他們清楚得很,那就是實情!那就是狂熱主義!那就是覺得自己知情的結果!下一刻,軍靴就出現了。那些事件的結局永遠都一樣!

我對參加任何降靈儀式都不感興趣,不過我認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種需求——不只是需求,更是一種基本的感覺。我們覺得那些自己曾經愛過、對自己十分重要、卻已經離開我們的人,其實一直都在我們的周圍及心中。

※ ※ ※ ※ ※ ※ ※ ※ ※ ※ ※ ※ ※ 

我有一個不太流行的觀念,我認為人性本善。人天生都想作好人。問題來了:如果人性本善,那麼邪惡從哪裡來?我並沒有一個十分合乎邏輯、又有道理的答案。我的理論是:一般來說,邪惡之所以會滋生,是因為人們總會在某個階段發現到自己沒有能力行善。邪惡的因是挫折感。無論人的改變是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我們也不可能對人為什麼無力行善做出結論,因為理由太多了。

我認為能夠提供絕對仲裁的標準的確存在。不過當我說我想到的是上帝時,我指的是舊約,而非新約的上帝。舊約裡的上帝是一位要求很多、很殘酷的神。祂毫不寬貸,殘忍地要求子民服從祂定下的一切規矩;而新約裡的上帝卻是一位蓄著白髮,寬容且善良的老頭子,任何事都能得到祂的原諒。舊約的上帝賦予我們極大的自由與責任,他觀察我們的反應,然後加以賞罰,想求得祂的寬恕是不可能的事。他是永恆、明確、絕對(而非相對)的仲裁。一個仲裁的標準理當如此,尤其是對象我這樣不斷在尋覓、懵懂無知的人而言,更應如此。

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是否應該活在對罪惡的恐懼之中?這又是個完全不同的問題。它源於天主教及基督教的傳統,這個傳統又和猶太教的傳統不盡相同。這也是我為什麼提出舊約及新約上帝的原因,我認為這樣的權威的確存在。但我不認為這個世上有絕對的正義這回事。我們永遠不可能得到它。唯一的正義存在我們心中的那把秤上,而我們的秤非常微小,我們既卑微、又不完美。

※ ※ ※ ※ ※ ※ ※ ※ ※ ※ ※ ※ ※ 

八零年代中期,波蘭被紊亂與脫序主宰著。緊張、無望的情緒,以及對更惡劣的未來的恐懼,呼之欲出。我指的不是政治,而是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我感受到大家在禮貌的微笑後隱藏著對彼此的漠然;還有一種迫人的印象,覺得自己看到越來越多不知為何而活的人們。

我想,無論你住在哪裡,一般來說,每個人都很孤單。我經常目睹這種情況,因為我在國外工作。我看到人們最大的困擾,以即使他們自欺最主要的原因——因為他們都不願意承認——就是孤寂。他們沒有可以談論重要話題的對象。事實是,因為現代生活越來越舒適,反而抹殺了許多過去對我們十分重要的事。每件事都變的太過虛浮。

我還有一個越來越強烈的印象:雖然人都寂寞,其弔詭的卻是大部分的人都想發財,以便享受遠離他人、獨自一人的奢侈生活。他們想住在一個遠離人群的大房子裡,去那些大得沒有人會坐在他們旁邊、聽得到他們談話內容的餐廳用餐。同時,人們又極端害怕孤寂。當我問:「你真正怕的是什麼?」我最常得到的答案是:「我怕一個人!」當然也有會回答說他們怕死,可是大部分的人現在都會說:「我怕寂寞!我怕一個人!」可是每個人又都渴望獨立。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四)拍電影

  
《關於拍電影這件事》

只有當你描述過一件事物之後,你才能夠對它進行思考。

我不斷提醒那些跟我學劇本寫作及導演的年輕人,必須審視自己的生命。不是為了書寫或寫劇本,而是為了自己。我總是對他們說,試著回想曾經發生過哪些重要的事,使你們今天會坐在這張椅子上,跟周圍這些人在一起。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把你帶領到這裡來?你必須明白這一點。那才是起點。

我也試著理解是哪些東西把我帶到自己生命的這一點上,因為如果你不作這樣真實、徹底且毫不寬貸的分析,就不可能講好一個故事。如果你不瞭解自己的生命,那麼我想你也不可能瞭解你故事中任何一個角色的生命。哲學家明白這一點,社會工作者也明白這一點,但是藝術家更應該明白這一點——尤其是那些講故事的藝術家。對那些傳述生命故事的人而言:能夠真正了解自己的生命是絕對不可或缺的。


我拍過的電影,從第一部到最近的幾部,每一部都在講一群找不到自己方向、不曉得該如何生活、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人——一些迫切在尋找的人們,他們企圖尋找一些最基本的答案,像是: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早晨為什麼要起床?晚上為什麼要睡覺?又何苦再起床?從這次醒來到下次醒來之間,該如何打發時間?你該怎麼過日子,才能讓自己在早晨的時候能夠心平氣和地刮鬍子或化妝?

車站(DWORZEC)裡安插一個旁觀者來目睹一切,這是後來才加上去的。我甚至記不得劇本裡是不是這樣註明過。當時我們覺得故事線略嫌薄弱,電影因為缺乏任何動機,似乎無法推展,於是就把這個男人放進去,由他去觀察一切,就好像他清處理面的每一個人似的。其實他並不認識那些人,他只是自以為自己知道而已。(p130)

一個中心思想在紀錄片中佔的地位可能性很多,但對劇情片來說,它永遠都是最先形成的東西。我的電影總是先有一個想法,然後才慢慢琢磨出以這個想法為基礎的敘事內容。也就是先有一段簡單的陳述或宣言,然後我才慢慢的為它摸索出一個表達形式。

紀錄片的推展主要需藉助作者的想法;戲劇的推展則需要藉助動作。我想我的電影一直有一個傾向:推展他們的動力總是想法多於動作。或許這正是他們最大的缺點。無論你做任何事,都應該有一貫性。而我卻從來不擅長描寫動作。在我的研習會裡,我們經常會去分析一部電影保留其原有概念的程度。為什麼想拍一部電影?你總是會有一個最早的感覺,然後經過一、兩年或五年的時間,最後的成品才會出現。這個成品只忠於最早的那個想法,和後來發生的種種事件並沒有什麼關連。

每部電影都是一個陷阱,你一方面想表達某個觀點,另一方面又想拍出一些不太一樣的事件。

我是那種很捨得與整段題材告別的導演。扔掉好的、美的戲,或是花大錢、難度高的戲不會令我感到遺憾,只要他們對電影來說是多餘的,我便會無情地把他們扔掉——甚至還能得到某種快感!拍的越好的部分越容易下手,因為我知道他們被放棄的原因,不是因為品質不好,只因為他們不是必要的。

一旦我看清楚那是不必要的,我就真的能夠毫無難色地把它剪掉。這是年輕導演的另一個問題,他們太難割捨自己的題材。每樣東西都必須派上用場。我做的每件事情都很美,他們想。事實上,大部分卻都毫無用處。我們全犯過這類錯誤。最困難的部分就是認清什麼才是不必要的。

我不喜歡「成功」這個字眼,也總會強烈地否認自己已經成功了,因為我根本不懂這兩個字的意義。對我來說,成功意味著達到我真正想要的,那才是成功,而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或許永遠遙不可及,所以我從不透過這個字眼去看事情。

我不拍隱喻。隱喻是給人讀的。它是個好東西。我總是想攪動人們的心情,讓他們想去做某件事,無論是把他們拉近故事中,或是給予他們分析這個故事的靈感。重要的是,我能夠迫使他們去做某事,或是以特別的方式感動他們。這就是我一切作為的目的:讓人們去經驗某些事物,無論是用理智或感情去經驗,都無所謂。你拍電影是為了給人們一些東西,將他們帶往另一個地方,無論那個世界是屬於直覺抑或知性的世界,都是好的。

拍電影應該為著別的理由:想說些什麼;想講一個故事;想呈現某人的命運。但是你不能只為了想拍片而拍片。

我拍電影的才華有限。我必須窮極一生去攀爬,而且永遠無法抵達,我完全清楚這一點,我只是不斷地往前走。如果別人不想或不能瞭解這是一個永恆的過程,他或她當然會不停地說我目前所做的每件事都和過去作的不一樣,比較好,或比較壞。但對我而言,無所謂好壞之分,全是同一樣東西,只不過往前踏了一步而已。根據我自己的價值標準來判斷,這小小的每一步都讓我更接近我那永遠都達不到的目標。這個目標是要捕捉存在於我們內心的東西。

我最喜歡的觀眾是那些說電影在講他們自己,或對他們產生特殊意義,以及改變他們的人。

* * * * * * * * * * * *

在巴黎城外,有一位十五歲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告訴我她才看過《雙面薇若妮卡》,她看過一遍,兩遍,三遍,而她只想說一件事;她現在瞭解真的有靈魂這個東西。以前她不知道,但是現在她曉得靈魂確實存在。這個插曲很美,為了那個女孩拍《雙面薇若妮卡》是值得的。工作一年,犧牲那麼多金錢、精力、時間、耐心、虐待自己,戕害自己,做上千種決定,只為了讓一位巴黎少女領悟靈魂真的存在,就值得了!這些人才是最好的觀眾。這種人不多,但或許還有一些吧!

2005/08/05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三)紀錄片與劇情片

 
奇士勞斯基的電影最好關起門來,熄掉所有燈光,拔調所有通訊設備,一個人看。
 
《從紀錄片到劇情片》

什麼才是紀錄片?對於你拍攝的題材或人物,你必須做多深刻的認識,才能夠在一定的時間內,捕捉到真正重要的東西?這些問題和紀錄片有關,和劇情片無關。

那個時候,只要是紀錄片的攝影機能夠拍攝的題材,我全感興趣。共產黨所描述的,是一個世界理想的狀態,而非真實的狀態,我們則企圖敘述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要描述一件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描述過的事物,是一件令人神迷的工作,就好像你在賦予某樣東西生命似的,實際上也有點這個味道。如果某件事物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描述過,那麼它等於還未正式存在。在我們描述它的同時,就等於讓它活過來。

快從電影學校畢業的時候,我寫了一篇名為<現實與紀錄片>的論文,力陳每個人的生活裡都充滿故事與情節。既然現實生活中已經有這些東西,我們何必曲意去創造呢?你只需要去把他們拍攝出來就可以了。後來我試著拍攝那樣的電影,結果只拍了一部——《初戀》(註:那是針對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妻,從結婚、找房子,到懷孕生子,長達一年的跟拍)

本來我害怕拍這部片子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但結果都很好。我怕他們會被片子的效果沖昏頭,開始覺得自己是大明星。後來我發覺那樣的事不會發生。我選那一對夫妻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注意到潔西亞(妻子)雖然年僅十七歲,卻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且會非常積極地去追求。而她想要的東西很簡單:生個小孩,結婚,作個好太太、成為受人尊敬的女人,有一點錢。那就是她的目標,當然後來她全都設法達成了。我知道他不會因此自負地改變自己的人生觀,比方說,從此就覺得自己可以當演員,去演戲。她非常清楚那個世界不屬於她,而她對那個世界也絲毫不感興趣。

我個人認為,我們不應該利用紀錄片來影響片中人物的生活,無論是好,是壞,都是不對的。紀錄片不應該造成任何影響,尤其是關於人物人生觀的部分。這一點你必須分外小心,這是紀錄片的陷阱之一。

轉捩點--車站

(拍攝車站其間發生了一件事,成為最後一道通牒,使他領悟到自己踏入了是非之地,決定不再拍紀錄片。他們用半隱藏式的攝影機,觀察大家對車站寄物櫃的反應,有天夜裡警察沒收了他們的當夜拍到的所有膠片及負片。當天有個女孩謀殺了自己的母親,把她大卸八塊裝進兩個皮箱裡,警察懷疑她把皮箱放在車站的寄物櫃裡,所以他們沒收他的膠片,希望可以在上面指認她。他們並沒有拍到那個女孩,但如果他們拍到了呢?這件事讓他領悟到,無論他是出於自願或迫於無奈,他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警方的線民——這是他從來不想做的那種人。)

並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被描述的。這正是紀錄片最大的問題。拍紀錄片就好像掉進自己設下的陷阱一般。你越想接近某人,那個人就會躲的越遠。這是非常自然的反應,誰也沒有辦法。如果我想拍一部有關愛的電影,我總不能在人家躲在房間裡做愛時,跑進他們的房間裡去拍吧!如果我想拍一部關於死亡的電影,我也不可能去拍某人真正死掉的畫面,因為那是非常私密的經驗,誰都不應該在那個時刻受到打擾。我注意到當我在拍紀錄片時,我越想接近吸引我注意力的人物,他們就越不願意把自我表現出來。

我害怕那些真實的眼淚,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權利去拍攝它們。碰到那種時刻,我總覺自己像是一個跨入禁區的人。這就是使我逃避紀錄片的主要原因。

2005/08/04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二)政治

 
《關於波蘭與政治》

反猶太主義和波蘭國家主義都是我們國家歷史上的一個污點,我想我們永遠無法擺脫它。

我這輩子兩次企圖接觸政治,兩次結果都很慘。我有一種痛苦的感覺,就好像剛走進一間我根本不應該進去的房間。那些我非做不可的妥協--我當然不斷的在妥協--那些妥協令我難堪,因為他們不是我個人的妥協,卻是我以別人的名義作的妥協。這實在太沒有道德了,因為,即使你可以為某些人做些好事,替人們拿到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但總有人必須為這場交易付出代價。你付出的是精神壓力,別人卻在做真實的付出。

波蘭共黨時代留下來的那些人物,現在個個都在寫回憶錄或接受訪問。這類出版物到處氾濫。每一位政客、藝術家和電視人物都在寫過去他們如何如何好,你不曉得誰才是壞人,你找不到一篇訪問或一本書裡,有人承認自己犯了某種罪過。每個人都是無辜的,政客是無辜的,藝術家也是無辜的。當你公開表達自我,依你自己的觀點來看事情,你總是對的。但是你是否能坐在鏡子前面面對自己,承認自己這輩子犯過的種種錯誤?那又是另一回事。我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人公開寫到自己該為什麼錯誤負責,或自己曾經做過一些愚蠢而無能的事。

如果我們能夠知道這些人寫書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在別人面前替自己辯護,還是為了在自己面前替自己辯護,一定很有意思。可是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其實是一個牽涉到邪惡的基本問題。邪惡的本質到底在哪裡?如果它不從在我們的心裡,那麼它在哪裡?邪惡不在我們體內,它永遠都在別人體內。

波蘭人崇拜道德判斷,熱愛批評,喜歡把自己認識的人,甚至是不認識的人通通拿來分類,貼上標籤。我總是要問:抱歉,是誰在作道德判斷?誰在評斷別人?他憑什麼比我更有資格批判?他為什麼要批判?他知道真相嗎?

在戒嚴法實施期間,我領悟到政治其實並不是這麼重要。當然,從某個角度來看,政治決定我們的角色,准許我們做某些事,或不准我們做某些事。但政治並不能解決最重要的人性問題。它沒有資格干預或解答任何一項攸關我們最基本的人性或人道問題。無論你住在共產國家或是富裕的資本主義國家裡,一旦碰到像是「生命的意義為何?」「為什麼我們早晨要起床?」這類的問題,政治都不能提供任何答案。

即使我的電影在講述與政治有關的人物,我也總是試著去發掘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就連在《影迷》中出現的那位代表另一方的供場監督,他把主角的影片拿來剪掉幾場戲,但他仍是一個人。透過《影迷》我想探討、發掘在他行動背後的動機。他只是個頭腦混沌、執行決策的人?他忮求安逸的生活?還是他有他自己的理由。獲許我並不同意這些理由,但那還是理由。

2005/08/03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一)家鄉、家人

 
註:這一系列「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的書摘,是為了辦公室的電影小組正在看十誡而把書翻出來,重新讀過並且摘錄的。是讓自己做一點功課。所以即使知道已經有語錄,還是自己再做一次。目前是摘到十誡結束,因為到了雙面維諾妮卡和藍白紅系列,他是個別而深入的談他對整部片子的想法、概念,摘錄反而變的沒有什麼意義了。

關於奇老,他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個導演。他的電影,常常讓我覺得看過後有太多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反而不知也不願訴諸於文字。不過大概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被電到。這份書摘,算是一個開始吧,希望自己可以為同事把十誡裡面缺的幾個導覽補上。

奇士勞斯基的電影最好關起門來,熄掉所有燈光,拔調所有通訊設備,一個人看。
※ ※ ※ ※

《家鄉—波蘭》

我對波蘭的愛,有點像一對結婚很久的夫妻,對彼此一清二楚,覺得有點煩膩,但是一旦其中一個人先撒手,另外一個一定隨後跟去。

我不覺得自己是個世界公民,仍然自覺是波蘭人。事實上,任何能夠影響到波蘭的事情,都能直接影響我:我從不覺得離這個國家遠道可以不用再關心它。對所有政治遊戲,我已不再感興趣,但是我在乎波蘭本身。它是我的世界,我出生的世界,毫無疑問地也將會是我落葉歸根的世界。

對我們歐洲人來說,回祖厝在我們文化歷史中有它特殊的意義。你可以在《奧德賽》(Odyssey)中讀到,甚至在其他的文學、戲劇及藝術中找到,經過那麼長遠的歲月,祖厝已經成為一套價值觀的象徵。


※ ※ ※ ※

《家人》

我們和父母的關係永遠都不可能公平。當我們的父母在他們最輝煌的時代、最好、最有精力、最生龍活虎、最充滿愛意的時候,我們並不認識他們,因為我們還沒出世,否則就是年齡還太小,不懂得欣賞。等到我們慢慢長大,開始瞭解這些事以後,他們已經老了。

現在的人沒有時間談愛,因為每個人都各過各的,我們都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子女。當然我們會試著打電話回家,說句:「我愛妳,媽。」但那不是重點。我們不住在家裡,總是在別的地方。而實際上,我們的父母最需要的是我們留在他們身邊,他們仍然覺得我們很小,需要照顧。但我們卻拼命想掙脫這種被照顧的關係,我們也有權利這麼做。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子女和父母——尤其是父母對子女——的關係是如此的不公平。不過事情非這樣不可,每一代都必須忍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或許最重要的事,是在適當的時機有所領悟。
 

2005/07/14

《絕響》恐怖份子

 
隆恩走進房間,紅鼻頭上帶著他的閱讀眼鏡,一隻手上拿著一張紙。

「我在我桌上找到這份CS名單......」

「那份名單應該放在我的『收件卷宗』籃裡才對,」剛瓦德‧拉森說。「你就放在那裡吧。不過,到底是那個臭傢伙動了我的東西?」

「不是我。」隆恩說。

「那是什麼名單?」馬丁‧貝克問。

「那天在執勤室裡執勤的人員名單,」剛瓦德‧拉森說。「就是那些最好讓他們坐在執勤室裡玩叉叉圈圈遊戲的人,如果你懂我意思。」

馬丁‧貝克從隆恩的手上拿過名單看了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堆並不令人意外的名字:玻‧撒克里森、肯尼斯‧瓦思特莫、克勒‧克里斯森、維克特‧包森、亞道‧葛斯塔夫森、理查‧烏赫姆等等。

「我非常了解你的意思,」馬丁‧貝克說。「讓他們值勤似乎是個絕佳的主意。不過,CS代表什麼?」

「蠢蛋小組(Clod Squad),」剛瓦德‧拉森說。「我不想表達得太直接。」

※ ※ ※ ※ ※ ※ ※ ※ ※ ※ ※ ※ ※ ※ 


電話響了,史卡基去接。在一段簡短而聽不出頭緒的對話後,他掛上話筒說道:
「是安全局的麥勒。他表示很驚訝。」

「有話快說,班尼」馬丁‧貝克說

「他很驚訝,他有個手下竟然名列突擊小組的名單上。」

「他媽的哪來的突擊小組?」剛瓦德‧拉森說

「那人叫做維克特‧包森。好像是麥勒今天早上來這裡的時候,把那份CS名單拿走了。他說他要這個突擊小組擔任重要的近距離安全任務。包森這個人既然列在名單上,所以從現在開始,這個小組的人就要聽他的指揮。」

「天上地下所有的神明與聖賢哪!」剛瓦德‧拉森大叫。「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把那張白癡名單拿去了,那個蠢蛋小組!那些只會玩圈圈叉叉遊戲的人!那個名單列的是只能坐在辦公室裡值勤的人!」

......

「你的意思是,他以為你那兩個字母的縮寫,代表的是突擊小組(Commando Section) ?」馬丁‧貝克說

2005/07/06

上鎖的房間

 
他很驚訝自己還活著。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過去十五個月來,他每天都帶著相同的困惑醒來:怎麼我還活著?

馬丁‧貝克穿上他的夾克,把報紙塞到口袋裡,打算坐地鐵時看——這不過是他即將重新開始的一小項例行作息罷了。

他頂著日光沿史克邦街走,吸進了不少污濁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又老又空虛,但是這些都沒有在他的臉上顯現出來;相反的,他看起來健康且精力充沛,行動也迅速靈活。馬丁‧貝克黝黑,下巴堅毅,寬廣的額頭下有一對冷靜的灰藍色眼睛。他今年四十九歲,不久就要五十歲了,但是大多數的人都以為他更年輕。

※ ※ ※ ※ ※ ※ ※ ※ ※ ※ ※ ※ 

片子(銀行搶案的監視錄影帶)開始了。焦距完美,在場眾人沒有人看過這麼好的效果,通常那些賊都不過是一些模糊的影像,或像個白煮蛋一樣,然而這一次影像卻非常的清楚。

那部攝影機的位置很巧妙,剛好可以從後面照到櫃臺的桌子;而且也要慶幸有這種高感度的底片,才可以清楚地照到櫃臺另一邊站立的人。

剛開始還沒有人出現,不過半分鐘之後有一個人走進鏡頭裡面,他停下來四處觀望,先向右看,然後在向左看;之後那位可疑人是直接面向鏡頭,好像刻意要讓鏡頭照到正面似的。

連他穿的衣服都照得一清二楚:皮夾克和剪裁合身的襯衫,上面還有一排直到領口的小點。

那張臉很有魄力,也很冷峻;金色的頭髮全都梳向後方,金黃色的眉毛則雜亂無章,一雙眼睛流露著不滿。然後那個傢伙舉起了毛茸茸的手,從鼻孔裡拔出一根鼻毛,細細地看著。

他們立刻就認出了那個人:

剛瓦德‧拉森。

然後燈亮了,整個(偵察)小組的人都無言的坐著。

警政署長是第一個開口的人:「這件事不能洩漏出去。」

※ ※ ※ ※ ※ ※ ※ ※ ※ ※ ※ ※ 

早上被盯說這邊冷清,當場頭低低。本來算好好的今天可以把等待豐收的季節寫完,不過寫完樂多那篇就中午了。(暈)。剛好拿到「上鎖的房間」,也準備要抄書。第二段是這系列一貫的高度嘲諷幽默,應該不用介紹剛瓦德‧拉森是誰了,總之他們期待可以看到嫌犯,結果卻看到之後來到現場的警察,而根據影片專家(可想而知「專家」在這對夫妻的眼中評價為何)的說法是:「這應該可從技術層面來解釋。也許是(啟動監視器的)按鈕卡住了,所以攝影機比預定晚了一些時間才啟動。有些裝置是很敏感的,你也曉得。」

是的,他們又搞砸了,應該不用意外。

至於第一段抄的,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只是,當看到這句,「他覺得自己又老又空虛,但是這些都沒有在他的臉上顯現出來」時,

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

(嗯,大概是下午心情不太好的關係....。)

 

2005/06/24

不僅如此的出版—一座孤讀的島嶼

 
  網路文章集結出書,有一個難關是除了因為人情而買以外,讀者一定會問,編輯一定要想:「這些文章在網路上都看的到了,為 什麼要買書?」若是小說,還可以說是為了一次看到底的整體性,但是隨想隨寫的散文、評論怎麼辦呢?再加上,如果我甚至是一個已經都看過文章的讀者呢?

  提這問題,是有點要置人情不顧的味道。

  雖然人借窩在出版社之下,平常做的不太跟出版相關,但耳濡目染到處走走看看聽聽之下,倒也對「出書」這事學了不少。知道「搞爛」一本書其實不是難事,做好才難。看見書也懂得了看看書系,看看編輯、美工、排版,甚至是掂掂紙質、紙張厚度、重量等等這些以前視而不見之處。
  也正是此時,恰好遇到網路角頭果子離新聞台集結出版,書與台同名,遠流出版。作為忠實支持者底當一推,只是綜合上述疑問與新學,順便讓這書無辜的成為我練習「檢視」的對象。

  封面是長這樣的,頭上一對行色匆匆的腳,下踩了一大片藍,乾淨俐落點出了「晃蕩」(只是用的紙太薄,雖是為質感,對粗手粗腳的人來說還是帶來了點困 擾。)翻開分五輯,【流放書鄉】談與書相關,以此為始,那個好奇愛東張西望的眼睛延伸看向世界,於是有了看片子聽音樂的【流轉聲影】;有讀出書外的【流散 頁碼】、看人生百態的【流動人口】,最後收束在自我呈述的【流離思索】。

  「原來這人是這樣談的」。你說。「南腔北調」因此有了個曲,描出了輪廓脈絡,散文本容易顯得單薄的弱點,也因為這樣的主題匯集,有了個更清晰的視野。 文章雖不新,但一番整頓後連早已讀上千百遍的老讀者都被給了個新的看見,你重讀一遍,又再度撿拾到前從可能遺漏在字裡行間的語意。

  還有那些偶翻忽見的攝影圖文。

  不識攝影者,但顯然是高手,鏡頭掌控不濫情,讓影像內斂充滿餘韻。裡頭有閒散生活,有沈思,總不脫作者的性子。高談闊論從「夏樹‧小齊‧宗一郎」講到標題引人側目的「從好屌到屄屄舞曲」,一系情色相關後,來了一個杯子裡頭兩隻定格的玻璃大眼小魚(果凍 蠟燭?),旁邊跟你說「魚水之歡,有時候只是淺淺的目光相對」。你因為圖和文而會心一笑,以為是個結語,沒想 到它還順帶替底下那篇「性女傳奇」當開場,不過這一切大概都跟愛狗小犬無關,因為牠剛剛「從書堆旁睏醒」;或者,略略冷肅說完社會歷史的「從檔案羅蜜歐到全民公敵」和「我喜歡這樣想你」,接著捧起一杯咖啡,說「我的咖啡時光、午茶時間,遠超過勞動時數。所謂幸福,莫過於此。」你原本被勾起了沈重 的思索,忽然間放鬆了下來,有點好氣好笑,然後他跟你談「金安城小記」,再下來又一個人低著頭站在同安街109巷沈吟「昨日的紀州庵,明日的台北文學館。在文學、歷史面前,人變的謙卑」,提醒你看向另一個 遼闊的時光長巷。諸如此類。這樣的編排,有些隨意,有些刻意,或隨意或刻意,要讀入或讀出,影像與文字匯成了「人」,以及一個其實慎重,卻又將之雲淡風清 的人生哲學。

  攝影師始終沒有出聲,把鏡頭讓位給主角,但你仍在某一幅偷瞄到了一點吉光片羽,約在書的正中央位置,照片裡是地上一灘水,一些枯葉與反射之光。這次作 者讓為給攝影師,他說「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攝影齊夬(雨漣註:「夬」念「怪」),比我更能體會其中奧妙。他老兄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什麼原因拍下這張照片。合作過程,我受益良多。

  於是你知道了這些種種的背後,這座孤島的現身,呈現的已不只一人,還有交會的光芒。小小的,不太大,你知道,他們不愛大起大落的招搖,只是曖曖內含光,又帶了一點人到中年才會有的自在,邀你喝茶。

  編書賣書,若不賣流行不賣噱頭,「恰到好處」就成了功力。編輯傅月庵把他自己說的那個「就是成天買書看書、看電影電視、上網、遛狗、寫文章,日子過得清淡而自在,風險自付卻不退縮」的果子離扎扎實實抓準了,甚至一些可能連果子離自己都未察覺的「特異之點」,也恰到好處的拎了出來。恰到好處的給人會心一笑。

  「恰到好處」。這大概是我們這款年輕人還要學很久的技術。

  於是至此我開始欣羨。欣羨這個作者哪裡修來的福,遇到個讀懂他如此的知音,還幫他編書出版;也欣羨這個編輯,既懂人又有能,幫一個自己欣賞的人編出一 本好書,作夢都會笑。重點是,「不良中年」對上「不良中年」,撞出了這一堆的火花,那些以為散文雜記不過爾爾,搭在一起賣個名字就可以上架的編輯們,該小 心了。

  這樣一路說下來,還能算推書嗎?好像說來說去都是誇編輯,但這書作者應該也嘎編有份,一起捧了,不算太過份。再者,雖然通篇談編輯,但誰都知道那是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行業,若不是遇到了對的作者,文和人都如傅月庵所說「有常識知識,有聰慧智慧,以及更多的悲憫」,有說法有想法,還有一點人生歲月 的洞見,婦再巧,米不良,終究無佳餚。

  此記,順是要給自己一個說法。所謂出版,不僅如此,可以這般。

註:一座孤讀的島嶼 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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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你可以不看的自言自語

  關於「給個說法」

  我常有一種需要「給個說法」的困擾。尤其對於那些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有,那些理所當然應該買的書。越是看起來想都不要想的理所當然,我就越不安。「真的就是這樣了?」「真的嗎?真的嗎?」用一種皺眉站在角落的姿態,白天晚上,追問自己直到地老天荒。

  當然,我真的不是要特立獨行,我不是那種滿身帶刺冷眼看人世的人,大多的時候,我思考,也有很多時候,我存而不論;更多的時候,我以一種敬重的仰視角 度,試圖把那些看起來真的很OK的答案灌進腦海來安定自己的神經。偏偏,就是會這樣,腦袋就是有一塊地方並不合作的,分泌出某種特異激素,不斷不斷的刺激 腦門。

  這書也是這樣的。我知道我真的可以不必再說它多好多好,但是我並不甘心,我就是覺得,它不只是「一個蠻知名的台長出了一本集結新聞台文章的書」或者 「因為是熟人所以當然要推」等等這麼簡單的理由。閱讀,那麼的自私,而且常常不留情面。你可以為了很多檯面上的理由買一本書,可是,這書到底好不好,值不 值得推薦,卻又是個檯面下多尷尬又現實的問題。

  所以,「應該可以不僅如此」,這原本是我偷偷藏起來的期待,但這書跟我說,「這是可能的」,我因此極其開心而振奮,遠超過作者是我認識的人的那種欣喜。我因此很謝謝編輯(好像除了魚頭老大還有另外一個人)跟果叔,還有所有一起把這本書做的這麼棒的每個人。

  當然啦,可能我也想太多了。不過我想這一定是一種病。就是這種病,讓我必須以上面不算短的文字描述完一大段可能沒什麼「創見」而且別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因此永恆羨慕著那些有能力說服別人的人,他們帶給了別人心有靈犀與光亮。而我,在此以先,我其實只是不斷不斷的,試圖說服自己。雖然,每當這事完成, 往往一切又是過往雲煙,成為我沒有追上的時間。)但是現在我居然不太想痊癒。覺得生這種病,也蠻好的。

  如果,你實在萬分不耐,請原諒我。因為,我只是個生了奇怪病的怪胎。XD

2005/06/22

一個有32張臉的「怪胎」

 
今天是銀娟畫展的最後一天,
這篇放在這邊當作存檔跟紀念吧。:)


  有過這樣的經驗,在換「追夢人」專欄時,配圖是之前某篇文章曾經用過的(當然是銀娟的作品),同一幅畫,再度擺在另一篇文章裡,卻仍然可以極為貼切的點出什麼來,不會感到任何的不妥。

  所謂插畫,一幅畫一個故事,照理來說應該是如此的,但看銀娟的畫卻不是這樣,好像那畫可以有很多種詮釋,很多個故事。

  一直琢磨著這種體會所為何來,週日去了畫展,看見「真跡」,那種感受也逐漸成形。那是32張被打散的臉孔。沒有順序,不知何時,輪流出現的。當然,桌上有即將要出版的繪本作品的手工完整版,把圖像給串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但是我也很欣賞畫展裡這樣被打散的設計。本來我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會是什麼樣的臉。

  彎曲的臉,放大或扭曲的臉,一邊大一邊小的臉,抱著抽屜的臉,飄盪在海裡的臉,在夜半時分仰望仰望高樓的臉......近看了才更從油畫裡的線條、力道、色彩知道,裡面暗藏了更多細膩的自省秘密。迷茫思索時眼神是旋轉的,外在與內在衝突時面孔總是充滿複雜的色彩,有時候連左右眼都會自己打起來,想去不一樣的地方。但當純真的歌唱、幻想如同孩子時,眼神平滑而閃著的亮光。

  「我」是這系列畫裡的主角,雖然扭曲或色彩複雜,甚至影子大到壓過實體,卻不會因此成為滄海一粟,或者透露虛無。「我」是多面貌的,作為一個孩子、一個女性、一個員工、一個妻子、一個陪伴人的好朋友、一個落寞或孤僻的個體.....,「我」從不同的身份觀看自己,平靜、喜悅、沮喪、寂寞,「我」直率的描述、剖析,同時又懷抱溫情和接納。

  曾經很好奇而有點八卦的揣想,這對夫妻,一個開朗一個內斂,一個寫小說拍紀錄片,一個畫畫當社工,是什麼把他們湊在一起的?

  看完畫展後這個問題不問了,這兩個人根本是在作同樣的事,一個在小說中自我追尋,用紀錄片陪伴關切人,另一個是以社工員的角色走進人群,同時又用繪畫走入內心。更叫人讚賞的是,彼此都有默契的支持著對方的夢想,在適當的時候,成為那個成功(女人/男人)背後那個偉大的(男人/女人)。

  展場裡我最喜歡的一幅叫「怪胎」,那是唯一一張長的不像人臉的外星寶寶,張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抓附著一顆小星球,飄在外太空。旁邊的文字解說說,很害怕別人知道真正的自己,其實是個怪胎。
  我也常覺得自己是怪胎。於是站在這個怪胎前,看著他其實透徹著,充滿純真的目光,我心裡想,這個面貌多變卻不放棄凝視自己的「怪胎」,真是可愛極了。
 


**************************

<我的32個臉孔──蔡銀娟另類插畫展>

一個討厭自己的人
32張不為人知的臉孔
串成一則神祕而獨特的故事

展覽時間:6. 12(日)~6. 22(三)9:00~17:00(週一休館)
展覽地點:北市社會教育館(八德路3段25號)2F
洽詢電話:0915-105-378

 

2005/06/21

悠悠的四個月時光

 
以下故事告訴我們,如果你想把自己搞瘋,就隔了四個月才寫一次書庫。呈現瘋狂狀態的盯著書櫃和床旁邊的書看,記憶失蹤,除了在茉莉買的因為標籤上都會貼月份,可以幫助我喚起微薄的印象外,其他已經完全記不清誰先來誰後到了。自作孽,做的到底是書買太多的孽,還是懶惰不抄書庫的孽?

基督教音樂之旅 上海人民出版社

這一本哈屁看到請不要揍我。@@。那時貼博客來網址推薦給我的時候,我還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結果前一陣子去問津堂找一本網友推薦的「現代西方哲學理論」找不到,也沒法訂,悻悻的晃了一下,翻了一下這本,覺得還不錯,就帶回家了。

《後現代交鋒叢書》 北京大學出版社

福柯與酷兒理論
維特根斯坦與心理分析
德里達與歷史的終結
霍金與上帝的心智
海德格爾與納粹
愛因斯坦與大科學的誕生
哈拉維與基因改良食品
尼采與後現代主義
鮑德里爾與千禧年


已出未買

達爾文與基要主義
佛洛依德與虛假記憶綜合症
拉康與後女性主義
麥克魯漢與虛擬實在


待出待買

海德格爾、哈貝馬斯與手機
柏拉圖與因特網
艾柯與足球


這個系列是知道之後就決定要收全套的,先收了博客來上的,不過我最感興趣的是「麥克魯漢與虛擬實在」還有未出待買的那三本。現在還在跟霍金奮鬥中。優點是書薄,攜帶蠻方便的。

哲學社會學類

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 德斯蒙德‧屠圖 左岸
走向十字架的真理 劉小楓 風雲時代
哲學的慰藉 艾倫‧狄波 究竟出版社

法蘭西與聖心崇拜 Raymond Jonas 麥田
知識社會史 Peter Burke 麥田


(忽然發現上面那兩本譯者是同一個人,還真是巧。)

中文書系

我們之間 蘇偉貞 洪範
陪他一段 蘇偉貞 洪範
狼圖騰 姜戎 風雲時代
靜止在,最初與最終 袁哲生 寶瓶文化
你不相信的事 張蕙菁 大塊


買時不查,我們之間和陪他一段重複率有百分之五十,但無妨。「陪他一段」真的是經典。

貓玲玲撿男人(簽名版)
一座孤讀的島嶼 果子離 遠流
夏綠蒂的愛情習題 蔡銀娟 草根


這三本應該不用解釋(小憩作者群系?)剛好都有作者簽名(雖然第一本不是簽給我的),就通通放一起吧。

西方文學

夏先生的故事 徐四金 小知堂文化
玫瑰的名字 Umberto Eco安托伯‧艾可 皇冠
教父(The Godfather) Mario Puzo 麥田
蜂蜜罐上的聖瑪莉 Sue Monk Kidd 新苗


馬丁貝克系列

薩伏大飯店
壞胚子
弒警犯


七月前把剩下兩本收齊有望嗎?七月被凹上去週會讀書分享時想要請他們出場耶。昨天查了上鎖的房間,博客來上根本還是「即將出版」的狀態啊,被魚頭老大唬了。><

藝術相關

波希
雷捷
庫爾貝
布勒哲爾


繼續在師大茉莉收巨匠。

梵谷畫冊
梵谷傳 大地出版社
Hopper(藝術家、塔森各一)


梵谷畫冊和hopper都要感謝慷慨的哈屁大師m(_ _)m

電影相關(含原著及種種其他)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 Danusia Stok編 遠流
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英文劇本
我暗戀的桃花源 鴻鴻◎月惠編著 遠流

六呎之下(Six Feed Under) Howard Hodgson  商周
有你,我不怕 Niccolo Ammaniti 皇冠
陪我走到世界的盡頭 方智


這,忽然深深覺得自己應該要檢討一下買電影原著的習慣。......

2005/06/01

謀殺也得作廣告

謀殺也得作廣告(murder Must Advertise)
Dorothy L. Sayers

  布萊登先生已經進入費氏廣告公司一個星期,也自其中獲得不少新知識。首先,他學會一些廣告中常用的字眼。其次,他發現阿姆斯壯先生較為偏好經精心繪圖的設計,漢肯先生則視這種藝術工作為浪費時間。第三,「百分之百」這個字不能出現在廣告中,因為這會替客戶惹上官司,還不如用「最高品質」、「最佳選擇」、「在最好環境包裝」等措詞來的妥當。第四,「我們的模型工廠可以提供數以千計的英國勞工工作機會」,並不絕對等於「我們只請英國勞工」。第五,北英格蘭人喜歡含鹽分的奶油及瑪乳琳,南方人則喜歡純品風味。第六,《晨星日報》絕不接受帶有「治癒」字眼的廣告,但可以接受「解除」或「改善」等溫和用語;同時還可發現,宣稱能「治癒」任何疾病的藥品,一定要登記為專利醫藥,並且蓋有一個昂貴的戳記。第七,最具說服力的總是靠嘴巴說出來的,有些商品本身貨真價實,為了某些緣故,卻落得銷路不佳的下場。第八,一個標題能以想像力牽強附會加以解釋的話,就代表英國人民一定看的懂。第九,繪圖師最大的目標是把文字完全自廣告中剔除;相反的,撰稿員的想法是用盡冗詞將空間填滿,不留任何插圖的餘地;而負責版面設計的則是居中,過著悲慘的生活,負責整合兩個對立的極端。這三個部門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痛恨客戶要求加入折價券、贈品、醜陋的卡通畫及各經銷商一覽表,不僅打散原來完美的設計,對他們個人品味造成傷害,還形成大家的困擾。

************************************************

  告訴英格蘭,告訴全世界;多吃些燕麥;照顧好自己的氣色;不要任何的戰爭;用「陽光」擦亮你的皮鞋;問問你的家庭用品商;小孩子喜歡麥芽糖;準備去會見你的上帝;桶裝的啤酒喝起來才過癮;試試熱狗三明治;嘶嘶將灰塵一掃而盡;給他們元氣碇;史耐克湯最適合成群的朋友共同享用;晨星日報,竭至目前為止最好的報紙;選擇棒棒保護你的利益;使用鼻通停止如雷的鼾聲;採用汽水片給你的腎來一次大掃除;喝鮮能淨化你的血液;在你嬌嫩的皮膚覆蓋羊雪;汽水藥丸讓你活力充沛;飄然把你吹向未來......

  繼續作廣告吧,反正你擺脫不了它!

===============================================

幫應叔叔從師大茉莉拿回來的謀殺專門店系列之一,因為趕著交給書主,這兩天熬夜看完,(更正確的說,百分之八十是昨天「晚上」,早上三點半才「開始」睡。)至於為什麼會淪陷,則是前幾天在看的《四季奇譚》的「夏日的沈淪」裡,一個老師跟太太說他覺得那個偽裝成男孩爺爺的納粹,長的像賽兒西筆下的這個「溫西爵爺」(就是布萊登)。而好死不死的這本書正好就是賽兒西的溫西爵爺,忍不住想知道這傢伙到底長什麼樣子。(後來證明英國人內心推崇的人,總是帶著一股維多利亞式的貴族氣。瀟灑、進退得宜、學識淵博並且充滿魅力。這位先生跟白羅比起來,簡直是個貴公子哥兒。國情大不同,真是太有趣有趣了。:)

這書寫廣告業寫的太有意思又一針見血了。至於誰被殺,怎麼殺,毒品到底又怎麼交易的,老實說,我已經快要開始忘記了。最近重拾一些推理偵探小說的心得是,我喜歡藏故事背後對人性和社會的隱喻,遠勝於到底「案子」長什麼樣子,又是怎麼破的。
 

謀殺也得作廣告

謀殺也得作廣告(murder Must Advertise)
Dorothy L. Sayers

  布萊登先生已經進入費氏廣告公司一個星期,也自其中獲得不少新知識。首先,他學會一些廣告中常用的字眼。其次,他發現阿姆斯壯先生較為偏好經精心繪圖的設計,漢肯先生則視這種藝術工作為浪費時間。第三,「百分之百」這個字不能出現在廣告中,因為這會替客戶惹上官司,還不如用「最高品質」、「最佳選擇」、「在最好環境包裝」等措詞來的妥當。第四,「我們的模型工廠可以提供數以千計的英國勞工工作機會」,並不絕對等於「我們只請英國勞工」。第五,北英格蘭人喜歡含鹽分的奶油及瑪乳琳,南方人則喜歡純品風味。第六,《晨星日報》絕不接受帶有「治癒」字眼的廣告,但可以接受「解除」或「改善」等溫和用語;同時還可發現,宣稱能「治癒」任何疾病的藥品,一定要登記為專利醫藥,並且蓋有一個昂貴的戳記。第七,最具說服力的總是靠嘴巴說出來的,有些商品本身貨真價實,為了某些緣故,卻落得銷路不佳的下場。第八,一個標題能以想像力牽強附會加以解釋的話,就代表英國人民一定看的懂。第九,繪圖師最大的目標是把文字完全自廣告中剔除;相反的,撰稿員的想法是用盡冗詞將空間填滿,不留任何插圖的餘地;而負責版面設計的則是居中,過著悲慘的生活,負責整合兩個對立的極端。這三個部門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痛恨客戶要求加入折價券、贈品、醜陋的卡通畫及各經銷商一覽表,不僅打散原來完美的設計,對他們個人品味造成傷害,還形成大家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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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英格蘭,告訴全世界;多吃些燕麥;照顧好自己的氣色;不要任何的戰爭;用「陽光」擦亮你的皮鞋;問問你的家庭用品商;小孩子喜歡麥芽糖;準備去會見你的上帝;桶裝的啤酒喝起來才過癮;試試熱狗三明治;嘶嘶將灰塵一掃而盡;給他們元氣碇;史耐克湯最適合成群的朋友共同享用;晨星日報,竭至目前為止最好的報紙;選擇棒棒保護你的利益;使用鼻通停止如雷的鼾聲;採用汽水片給你的腎來一次大掃除;喝鮮能淨化你的血液;在你嬌嫩的皮膚覆蓋羊雪;汽水藥丸讓你活力充沛;飄然把你吹向未來......

  繼續作廣告吧,反正你擺脫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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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應叔叔從師大茉莉拿回來的謀殺專門店系列之一,因為趕著交給書主,這兩天熬夜看完,(更正確的說,百分之八十是昨天「晚上」,早上三點半才「開始」睡。)至於為什麼會淪陷,則是前幾天在看的《四季奇譚》的「夏日的沈淪」裡,一個老師跟太太說他覺得那個偽裝成男孩爺爺的納粹,長的像賽兒西筆下的這個「溫西爵爺」(就是布萊登)。而好死不死的這本書正好就是賽兒西的溫西爵爺,忍不住想知道這傢伙到底長什麼樣子。(後來證明英國人內心推崇的人,總是帶著一股維多利亞式的貴族氣。瀟灑、進退得宜、學識淵博並且充滿魅力。這位先生跟白羅比起來,簡直是個貴公子哥兒。國情大不同,真是太有趣有趣了。:)

這書寫廣告業寫的太有意思又一針見血了。至於誰被殺,怎麼殺,毒品到底又怎麼交易的,老實說,我已經快要開始忘記了。最近重拾一些推理偵探小說的心得是,我喜歡藏故事背後對人性和社會的隱喻,遠勝於到底「案子」長什麼樣子,又是怎麼破的。
 

2005/05/03

傅科擺

 
對我們來說,那張清單曾是個字謎,空出的方塊並無定義,因此必須填進使一切都吻合的字。但或許這隱喻並不適切。在一個字謎中,互相交錯的字必須有共同的字母。在我們的遊戲裡,我們所交錯的並不是字,而是意念和事件,因此遊戲規則也不一樣。基本上,一共有三條規則。

第一條:概念是由類推連結起來的,沒有辦法立刻決定類推的好壞,因為每樣事物多少是和其他的一切有關連的。例如,馬鈴薯與蘋果交錯,因為兩者都是蔬果類,且都是圓形的。由蘋果到蛇,經由聖經故事的聯想。由蛇到甜甜圈,因形狀相似。由甜甜圈到救生圈,由救生圈到救生衣,再由游泳到海,由海到船,由船到屎(ship與shit),屎到衛生紙,衛生紙到馬桶,馬桶到香水,香水到酒精,酒精到迷幻藥,迷幻藥到注射器,注射器到洞,洞到地,地到馬鈴薯。

第二條規則說:如果到後來皆大歡喜,那聯繫便是對的。由馬鈴薯到馬鈴薯,結局完美,所以是對的。

第三條規則:聯繫不可是獨創的,必須是先前便存在的,且愈常見愈好。只有那樣,交錯才似真實的,因為他們顯而易見。

這便是我們所做的。我們並未發明什麼,只是將一切排列組合。

莉雅說:「人們對計畫貪求無饜。如果你給他們一個,他們就如狼群般對他撲擊吞嚥。你發明,他們照單全收。在已存在的事物上再加上發明是不對。」


我們發明了一個並不存在的「計畫」,而「他們」不只相信計畫是真的,且相信「他們」自己許久以來便是這計畫的一部分,或者,他們將他們那混沌神話的片段視為我們「計畫」的時刻,這些時刻交織成一個合於邏輯的、無法反駁的類推、相似、疑問的網。

我們喚醒了他們的慾望,提供他們一個不可能更空洞的秘密,因為非但我們自己不知道這秘密,而且,我們知道秘密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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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小冰眉批:文字遊戲會致命。

2005/04/21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四)

 
流小冰前言:
就整本書的結構而言,這是接下來最後一個故事的引言,這幅想像中的畫裡那個穿風信子藍的女孩,她是個怎樣的人,她在想什麼,以及作者Susan Vreeland透過這個女孩想要說的是什麼,要直到最後才會自這個女孩的嘴裡,在讀者面前揭曉。

但一來因為畫是想像出來的,所以作者用了什麼「元素」反而比畫「整體」是什麼重要;二來,這個段落對維梅爾作為一個藝術家在對創作的熱情和面對現實的心理掙扎,刻畫深入,讓這個畫家的形象整個在我們面前鮮活了起來,也比「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裡所呈現的那個幾乎完全沈默、神秘的維梅爾要有「人味」許多。

因此摘這篇書摘時,我有很多的感動。不管是關於創作,或是關於畫的描寫。(當然,它也有敗筆,就是無端跑出了一個會對他老婆施暴的精神異常小舅子,有幾分想要增加他家庭關係悲慘性的味道,但很不成功,就被我整個省略了。)

幾點值得補充的,關於維梅爾稀少背景資料中,幾個特別會被人注意和談論到的(八卦?),其一,維梅爾的畫作數量非常之少,一共只有30幾幅上下;其二,維梅爾是新教徒,據說後來改信天主教(因為老婆卡特琳娜家是天主教),當時的荷蘭是喀爾文新教地區,天主教徒十分少數;其三,維梅爾和卡特琳娜一共生了十一個小孩。

另外,這篇其實昨天就摘好了,但是我為了想要能夠有清楚圖文對照傷透腦筋,結果好像還是想不到好方法解決。為了要能看到整體的氛圍又看到清楚的局部,圖需要蠻大的,而我又很希望那些裡面所提到的細部能準確的被搭配對照,這樣大家才能「看見」他這裡在描寫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比如說,同時看見整張「倒牛奶的女人」和她的袖褶,看到整體性的莊嚴感,和袖褶細緻的塗敷。還有一些他很喜歡用的室內物品,如水瓶、水杯......真是很想把自己手上有的每一張圖都貼上來,不過,因為這個blogger寬度很窄,整體視覺上來說,要如我希望那樣完美的圖文搭配,好像辦不太到。我只能盡力而為,但效果有限。就請大家看看文字,看看局部,然後再回頭看看畫,勉力想像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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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一個畫家的掙扎

他的畫從四面八方將這間房間變暖了。


1660台夫特一景


「台夫特風景」,大幅畫,單獨掛在遠處牆上,璀璨耀眼。城市醒來之前清晨那種屏息的寂靜。畫中唯一的演員是光線,從上方流瀉到遠方的「新教堂」高塔上和遠處城裡眾多的橙色屋頂上。(局一)。前景中的城牆、史希登和鹿特丹城門,甚至捕沙丁魚的漁船,全都動也不動,顏色更暗,那是因為在雲影之下,尚未醒來。(局二)。在這樣的沈寂瞬間,會有任何人感受到上帝的恩典嗎?

 
(局一)          (局二)

他渴望安靜。任何突如其來的吵鬧都可能使他運筆的角度有差池,那麼光線就不會正確的顯現在畫筆刷毛所留下的溝槽上,他就必須重新再畫一次。多塗這一道顏料,這個畫裡的錯誤就會比周遭高出像絲線一般的厚度。這是他無法掩飾的。他每次看畫時它都會在,對著他叫擾。如果今天他看到任何像那樣的敗筆,他會癱瘓的。


(局三)

不過他仔細端詳畫裡的精確處,這些都是他畫筆權威的印記。近看之下,畫中鹿特丹城門頂藍色石板瓦那釉彩的光滑中有種安逸的感覺,前景的厚塗屋瓦沙沙的紋路中也有股安適的味道。(局三)。


1658台夫特街道


彼得把「小街」移到「台夫特風景」旁邊了。他喜歡這兩幅畫如此靠近,你可以看見「小街」那種親切、靜寂的尋常味道被放在整座城市的宏偉氣勢旁邊。他血流加速,感受那條小街上紅色活動窗的驚人的絕對必要性,以及那些靜靜的過著各自生活的人們的親切感。(局一、局二)。一個女孩背對著觀者跪在路邊,她那質地粗糙的赭色裙子鼓在身後,像是一個巨大的、充滿空氣的南瓜。(局三)。這幅畫使他再一次的感到滿意,他看過自己的女兒們像那樣蹲著,快樂地全神貫注在一件事情上。

 
(局一)       (局二)

(局三)

「我知道你認為畫必須表現出某種真理」彼得用一種誇張而慢條斯理的語調笑著說。「不然,至少也該反映一點現實。」

要讓一幅畫能說出他認為是真實的東西,需要反覆思索,有時候甚至一連幾個月都無法有任何動作。他不能強要自己發現真理,不過他可以讓自己全心全意投入一幅畫或一個主題上,就像那個在路邊探看什麼東西的女孩,全神貫注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一樣。然而現在如果沒有任何主題自動出現,他便躊躇不前,並因為想要繼續作畫的自私而感到一股罪惡感。

「一個人一生只有時間作一定數量的畫,」約翰說。「他最好謹慎挑選。」

他總是感到掙扎,無法確定自己畫的究竟是不是真實的人生。只要他的畫一接近完成之時,他就會有一種羞愧的驚怕,怕再次去接觸到家庭和家人的現實。


1657窗前讀信的女孩


他注視著流瀉到「窗邊讀信的女孩」雙手上的黃赭色亮光。

「這個世界哪裡還需要一幅一個女孩單獨站在房間裡的畫?或者再一百幅的這種畫呢?」

「世人還不完全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彼得說,「但是將來有一天你另一幅窗邊女人的畫會給人帶來一些東西。」

「要畫畫喔,約翰,要繼續畫畫喔。」

約翰笑了笑,朝彼得點點頭。除非自身也是畫家,不然無法瞭解平衡各種複雜情況所需要的細膩心思,這種細膩心思可以阻擋現實,讓畫家留在他畫作的最深層中心,若是沒有了它,他知道自己就只能苟存於藝術的邊緣上,只是個鄉間畫工,發揮有限,吸引的人也有限。


1658倒牛奶女子


他讓「倒牛奶的女子」的寧靜流入他心中。她那間陋室的玻璃窗破了一片,牆面也凹痕斑斑。她倒牛奶動作的莊嚴凜然如此逼真,他幾乎都能聽倒牛奶倒進棕色陶鍋裡的聲音。而他正確地表現出她的袖摺,不只是像其他畫家那樣用不同的色調,更是以不同厚度的顏料塗敷。他發現這種方式的那一天,就知道他將會永遠改變他繪服裝的方式。當時的幾天前他才剛有一個孩子出世,而他正因為這項神奇的發現而興奮若狂,卻又因為這種神奇和新生命出世的神奇差異太大了,以致無法和卡特琳娜分享。單單那個發現就應該足以說服他繼續畫下去,但實則不然。此刻他身陷在兩幅畫作之間的憂鬱當中,又渴盼下一幅畫的題材浮現在他面前。他終於承認:那個發現不足以說服他繼續畫下去。

他在路上遇到了自己的二女兒瑪達蓮娜。她一頭淺棕色頭髮沒有編成辮子,垂散下來 —— 她沒有戴帽子就離開家了 —— 在微風中,光線從飛揚的頭髮後面照過來,使她看起來像是虛幻人物。她那種充滿熱切和希望問他的模樣,正是她去年冬天要他帶她去滑冰時候的模樣。

他去岳母瑪麗亞辛那裡。照舊被訓了一頓。

他轉過頭去,改看屋裡的東西。房裡物品的表達力量常會使他深受感動。一個金色的水罐立在一片有紅色圖案的窄幅布上,彷彿是在祭壇上。而水罐映照出十幾種從深紅到金黃等深淺不一的色澤。他喜歡從堅實底部向上的筆直有力的線條,以及水罐把手那飽滿的線條。

「這是個很漂亮的水罐,」他說,「你還有沒有別的水罐可以暫時替用一下?我很喜歡桌布反射到金色罐身上的樣子,也許我可以畫.....」
「拿去吧。拿去吧。把桌布一起拿走。」她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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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工作的速度能再更快一點就好了。快畫呀!約翰,畫吧,他告訴自己。但是如果他果真速度加快,他要如何創作出深植於沈思的畫作?繪畫是能夠讓活生生的事物停格下來,好讓人們好好瞭解他們的唯一方法。而他畫的每樣東西 —— 裝麵包的籃子、水罐、首飾盒、銅質桶子 —— 這些不全都是活生生的嗎?

一天瑪達蓮娜在客廳引起了一陣騷動,他走進去制止。她站在他面前,彷彿是被天主交到他面前的。那件藍布罩衫披在她身上,像是有巨浪翻騰的天空。這個女孩身上有種東西,是他永遠也抓不住的,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內在生命。他對這孩子飛馳的想像力感到敬畏,敬畏她那永不滿足總想奔向某個地方的熱情、她那活躍的內在生命。且讓它暫時停下一會,把它畫下來,永恆流傳下去吧。

有可能嗎?要他頭腦清楚地去畫出他不瞭解的東西、畫出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坐下來。」
繪畫是試圖去瞭解那是什麼東西的唯一方法。

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蔚藍色。他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張臉不算美麗,表情則是緊張而克制住的 —— 他相信是因為他的緣故。要以誠實而非只是驕傲或僅僅父愛去畫她,不僅要畫出已知的情感,而更要進入到神秘之中 —— 這是她給他的挑戰。


開著的窗子反映出她的臉孔,在一片玻璃窗上,她臉頰的倒影閃亮著,彷彿混合了珍珠粉一般。他把窗戶再開大幾公分,然後又推回一些,最後選定了一個角度。一陣微風吹動她太陽穴旁邊鬆散的頭髮。

「如果妳坐在這裡,我就畫妳,瑪達蓮娜。」她眼睛睜大,緊緊噘起嘴,免得自己會忍不住笑著說出話來。他拿來縫衣籃,把籃子放在桌上,並想起了那親切而又樸實的來由 —— 它是卡特琳娜從一個商人的攤子上十幾個籃子裡面挑出來的。他把葛特勞妲那杯牛奶放到斜射的陽光中,那個杯子在前天和大前天都有人洗過。他把金色水罐擺放在杯子稍稍後面的地方。在光線照射下,水罐閃閃發光,反映出瑪達蓮娜袖子上的藍色。不對。他把它拿走開。這樣是很美,但是不這樣放,畫面中的真理更多。他把瑪達蓮娜弟弟一件需要縫扣子的襯衫放在她的大腿上。他調整了她的肩膀,感覺她肩膀肌肉緊繃,然後慢慢在他手中放鬆。他又擺放了她的裙子和卡特琳娜為她做的白色棉帽。她一隻手手心向上放在裙子上,纖細的手指彎曲著。完美極了。這手沒有在做任何事情。任何有意的動作全被遺忘了。因此畫中充滿了平靜。

他妻子突然衝過來,要拿走葛特勞妲的那杯牛奶。

「不,不要動它,卡特琳娜。就留在那裡的光線下。它讓那整個角落因為生命的溫柔而顯得神聖。」

在安排這些物品之際,他感到一股自己的自私心態所不該享有的無比快樂。他後退一步,把呼吸放慢,眼前所見,籠罩在和煦的蜂蜜色和金色光輝中,是女人讓家庭充滿溫暖卻一切進在不言中的一幅靜止畫面。今天的這種祥靜,他想,或許就是他對「天國」的唯一所知。

2005/04/18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三)

 
F、知識青年和女巫

流小冰註:這個故事算是上一個故事的前奏曲。談畫談的不多,但側寫了1710年代荷蘭的一些時代背景。至於故事則有點「理性與感性」的味道,主角「我」是個腦袋裡充滿科學、知識,想要到窮鄉僻壤實現理想的大學生,另一個主角艾蕾塔卻是放蕩不羈、充滿神秘、迷信,彷彿女巫一般的人物。感覺作者是想稍微處理女巫私刑,但是這故事處理的不好,男女感情過程也太草率了,除了達到接續前一章的驚奇感外(上一篇是水災過後,莎絲琪還跟丈夫爭辯這小孩的母親勢必是個高貴的女子),感覺沒有特別的主題,我不很喜歡。

and,接下來兩個片段故事是重頭戲,正在用主題在整理畫中,希望頭昏的時間少一點,我就可以多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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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塔是因為把我倆的女嬰悶死而被吊死。

第二次看到艾蕾塔在那幅畫前哭泣的時候,我就坐在她旁邊,端詳著畫,想要瞭解這麼美麗的一樣東西怎會使她如此傷心。女孩臉上的溫柔表情顯示出這幅畫是用親切和愛意畫出來的,而這些卻是愛蕾塔‧皮特斯的生命中欠缺的東西吧,我猜。畫中女孩嘴唇微微張開,嘴角閃著亮光,彷彿她剛剛想到一個使她感到有趣的念頭,而這種效果使得她顯得驚人的逼真。對我而言,她正是笛卡爾『我思故我在』主張的具體表現。她代表了愛蕾塔所沒有的一切性質 —— 安詳、典雅、沈思冥想。

艾蕾塔平靜之後,我問她為什麼要哭。

「我爸爸說她的眼睛就像那樣,像淺淺的藍色月亮,她的頭髮也像她,是金黃棕色的,只是綁著辮子。她在生我的時候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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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塔和「我」有了關係,她懷孕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孩有著兔唇,艾蕾塔認為這是魔鬼的爪子留在孩子身上的印子。她偷偷將女嬰悶死埋起來,卻被發現了。市議會的人將她抓走,處以絞刑。「我」無法獨立撫養剩下的那個男嬰,他在大水過後划著船帶孩子還有那幅畫離開,他經過了一間鄉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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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一個男人划著一艘小船朝這棟房子駛來,把船繫在山形牆上,把一隻振翅拍動的雞遞進窗戶裡,然後自己也爬了進去。我在我的背包裡探尋,找到一小截鉛筆,於是我在藝品商文件背面寫下:「把畫賣了,給孩子買東西吃。」再把我兒子、證明文件和包心菜葉包進毯子裡。我坐在船上睡著了,醒來時一片黑暗,我便把我們美麗的兒子放到那人的小船上,用畫和毯子遮住他,然後划開。

2005/04/15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二)

 
這篇寫的比較詳細,因為是當中我蠻喜歡的一篇。我很喜歡這個故事裡的莎絲琪。:)

E、水裡來的禮物

一七一七年荷蘭的聖尼可拉斯大水災剛過。他們在水中撿到一張畫和一個嬰兒。「把畫賣掉,給孩子買東西吃。」畫的背後寫著。

莎絲琪把嬰兒和畫都留了下來。她給嬰兒取了名字叫揚提耶。至於那幅畫,她把它掛在掛衣服的鉤子上,以免它礙著人。到晚上她會把衣服掛在它上面,這樣就不會提醒史汀了。不過白天時她都會把上頭的衣服拿開。有時候她會把它立起來,讓它暴露在南面窗子射進來的斜斜的慘白目光中。

一天早晨她把畫洗了洗,仔細端詳。女孩裙子的紅褐色像是秋陽下的楓葉。灑進窗內的乳黃色光線是黃水仙中間花瓣的顏色,它照亮了少女的臉龐,還將點點光影反射到她閃亮的指甲上。「晨光」,她給這幅畫取了這個名字,因為她奶奶告訴過她說每幅畫都有個名字。

畫裡的女孩穿著一件藍色罩衫。一身的藍是多麼的光燦耀眼呀!藍色 —— 是天空的藍、是天堂的藍、是威斯特伯克那座美麗的小湖,和湖岸上長著的小小藍色野花,是風信子的藍,是台夫特彩陶的藍,是所有優雅事物的藍。

需要畫的不只是揚提耶。畫裡面桌上鋪的綴飾、牆上的地圖、窗上的黃銅雕花閂鎖 —— 現實中莎絲琪無法擁有這些,所以她更想要擁有畫中的它們。

「這孩子是富有人家出身。」一天晚上她告訴史汀。「你看她帽簷上的蕾絲邊。她不急著把扣子縫上去。她還有閒情去看窗外,扣子當天縫上去或是第二天縫上去也都無所謂。」

史汀要她把畫拿去市集賣掉。她離開第一家店走進第二家。

「妳知不知道約翰‧范‧德‧米爾是誰?」她問老闆娘。「當然知道。台夫特人。是台夫特的畫家。維梅爾。」女人注意到布包著的畫。「妳有東西要給我看嗎?」
  莎絲琪走回來,把畫打開。一如往常,莎絲琪一看到畫就覺得自己被吸進那間乾淨、空蕩而有陽光照射的房間,和畫中女孩一起。
「光線,他畫出光線來,妳知道。非常美。」老闆娘把畫拿到窗邊。「妳看看她的皮膚。像絲緞一樣光滑。」「把畫帶到阿姆斯特丹去。它可以賣到比格羅寧根任何人付出的價錢要高。拿到羅金街上的商店去賣。不到八十盾都不要賣。不要讓畫被雨淋到」「八十盾!」

她想像的那個故事在她心裡變成真實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可以請得起大畫家畫人像的少女,竟會把自己的兒子送人?她怎麼做得出來?從畫家畫她的樣子看來,她當時的心情並不平靜。她的身體往前傾,從她的背脊的僵直表現出她靈魂的痛楚。她是個慌亂失措的女人,和她一樣脆弱,和她一樣有各種誘惑;她是個有所需求的女人、是個愛到幾乎忘我的女人,就像她一樣,她是個害怕的女人,否則她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兒子送人?.....

「我沒有賣掉,是因為另一個女人告訴我說那幅話值八十盾。在阿姆斯特丹。所以你最好不要那樣對待它,不要把你泥濘的外套掛在它上面」
在他們多年的婚姻中,她頭一次感到一陣輕鬆,一種自己作對了的有力感。

「你在生活裡看到的只是工作。就只是種東西、拖拉重物、剷土、挖土。生活對你來說就是這全部。但是對我卻不是,史汀。對我不是。生活裡也必須有一些美的成分。」

她把畫帶到羅金斯街上。

她爬上陡斜的樓梯時高高提著畫。她把畫打開時,德‧內夫毫不掩飾他的激動。「令人震驚。太美妙了。」
「這是維梅爾的作品。」
「是的,是的,沒錯。這真是難得一件的作品。」他去叫同事和妻子過來看。
她把證明文件攤開,他仔細的看了,不過他欣賞畫的時間更久。「妳看看窗子的玻璃,光滑的像是水光,看不見一點畫筆的筆觸,妳再看看那個籃子。用筆刷的細小紋路表現蘆葦桿的紋理。這就是維梅爾。」

她想去看他所見到的內容,但是她的雙眼已經噙著淚水,在對這畫看過去最後的飢渴一眼中,穿著藍色罩衫的女孩已變成模糊一團。他還沒開口出價,她就知道她會把畫賣給他了。她希望畫能到一個愛它的人手中。『我稱它做「晨光」。』她輕輕說。她給它取的名字應該跟著它一起。

她在拱橋上彎彎曲曲的走著,讓手指輕輕劃過鐵欄杆,然後買了五個鬱金香的球莖,打算給家裡人每人一個。趁著女孩罩衫的顏色仍然清晰的記在心裡,她去買了足量的上好藍色藍登羊毛,要給她三個孩子每人織一件柔軟的羊毛毛衣。

2005/04/12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一)

  
前言:這本書是繼「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之外另一本與維梅爾畫作有關的書。跟「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不同之處在於「珍珠耳環」的故事情節是從一幅畫延伸出來,用一個虛構的人物主角葛里葉以旁觀之姿,集中側寫了1664~1666這段時期的畫家身影。而「風信子藍」則是連畫都是虛構的。它是被想像出來的一幅畫,建構在對維梅爾畫作技巧、主題整體性的歸納和研究上,時間貫串了現代到維梅爾當時,並且是八個彼此獨立的故事。(後四個明顯有相關連的脈絡可尋,但前四個則比較不明顯)

就形式上來說,這兩本書差異頗大。

但他們卻也同時環繞了一個共同的議題:女性自主的心靈。葛里葉外在極其內斂但內在有一種對藝術、對自由極度嚮往的迫切渴望,一如被她藏在頭巾之下的一頭狂野頭髮。而風信子藍這幅畫被描述成是一個坐在窗邊,看向窗外的少女,每一個故事中看到這幅畫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會因而產生一種衝破現有桎梏的渴望。

我想這是因為維梅爾畫作本身的特質影響,也透露出了維梅爾用細膩的點描和光影所刻畫的平凡人物,的確創造一種極為特殊的並吸引人的內涵,引導了觀者進一步去重新看待每一個畫中的人物,揣想並體會他們的心境。

以下是一到四的書摘,小標是我自己依照故事內涵所標的,跟原本書上寫的不一樣。摘的也主要是跟畫有關的部分。

穿風信子藍的少女(Girl in Hyacinth Blue)
作者:Susan Vreeland
皇冠出版


A、一幅不知真假的畫

他要我在壁爐旁邊一張安樂椅上坐下。這是一張昂貴的深紫色高背皮椅,面對著一幅畫。這幅畫非比尋常,畫裡有一個在鐵鏽色裙子上穿著藍色短罩衫的少女,側坐在桌邊,桌子在一扇開著的窗旁邊。

「你看,看她的眼睛!像珍珠一般。珍珠是維梅爾最喜歡的東西。看她神情中的渴望。你看看台夫特的陽光從窗外社進來,照到她額頭上的樣子。...她手形的優雅、安逸、手心向上。看他怎樣以那隻手讓這一刻變得神聖了。」

「這幅畫為什麼不可能是(維梅爾的真跡)?這窗戶是他經常畫到的左邊往內開的窗戶,同樣的潑灑出的淡黃色光。你看桌上的綴錦桌布的人物,和其他九幅畫裡的一樣。有十一幅畫畫過這同樣的獅頭尖頂的西班牙式椅子、同樣的皮面上的銅飾。同樣的斜鋪的黑白瓷磚。」

「請你仔細端詳畫面不同的深度。看看放在桌子前方的縫紉藍,這是他常用的手法,幾乎像是介於觀者和畫中人物之間的障礙。籃子的邊線模糊,有一點點失焦,但是女孩的臉孔卻異常清晰。你看她帽子的蕾絲邊。在她太陽穴的地方絲絲可見。你再看這杯牛奶。外緣柔和,牆上的地圖只是一種暗示。」

「對維梅爾的作品而言,簽名不是確切的證據,技巧才是。你看看畫筆的方向,畫筆刷毛形成的細溝,細溝本身也有明暗面。你看別的地方。你會發現一層疊一層的油彩,每一層都不會比絲線要厚,因而使得色澤有非常細微的差異。」

我走近這幅畫,摘下眼鏡仔細看。如果我把頭往左或右轉,某些畫筆的筆觸就會微微的變了色調。另外某些地方則筆觸的表面非常平滑,顏色簡直像浮在畫布上一樣。

B、女孩在想什麼

漢娜坐在那兒,看著櫥櫃上方的畫。畫裡是一個和她同樣年紀的女孩子,一邊縫一幅一邊望著窗外。她每一次看到,畫中女孩身體往前傾,專注在某件事情上的神情,以及她眼裡的渴望,就覺得自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那女孩子沒有在幹活兒,至少在那一刻當中並沒有幹活兒。她的雙手放鬆,桌上擺的鈕釦像是扁平珍珠,還沒有縫上去,因為她心裡頭還有更重要的事。漢娜明白。

現在她清楚她為什麼愛那畫裡的女孩了。因為她的沈靜。不過畫本來也不會說話。然而她覺得這個坐在屋裡往外看的女孩可能天性就不多話,像她一樣。可是這並不表示女孩就不想要任何東西,就像母親說她那樣。她的表情告訴她,她也許只是想要一種東西,這東西太深沈或者太遙遠,使她永遠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坐在窗邊想著它。

「你知道她往窗外是在看什麼嗎?」
「鴿子。就只是鴿子。」「鴿子?這是怎麼說?」
「我是說她看什麼並不重要,或者說她在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也不重要。」「她心裡想的事情才重要。」
「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喜歡她嗎?」
「也因為我瞭解她。」

C、一個已逝的愛情

「你為什麼不想把畫送給他們?」妻子問
「那是......我是為了紀念生命中的一段期間而買的,所以我不能把畫送掉。」
「我還以為你是買給我的呢,是我們的結婚紀念呀,你記得嗎?」
「我記得啊,只是它使我想起從前認識的一個人。」

「那個女孩望著窗外的神情,」他說,「像在等什麼人。還有她的手。手心向上,是那麼的細緻。像是等人來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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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段時間,他說:「如果這個女孩不是望著窗外,而是往屋裡看,看著我們,她一定會認為我們是很值得羨慕的人。」
她臉上綻出一抹近似微笑的神情。「只要看得久,」她溫柔的說,「不管是朝外看還是往裡看,你都會很高興自己現在的模樣。」

D、背叛是為了得到自由

有一樣荷蘭東西是我喜歡的。那是一幅不大的畫,傑哈德買給我的,畫裡是一個少女,皮膚的光澤像是透明的水密桃一般。她從一扇開著的窗戶往外看,臉上是一種甜美又天真的神情,不過起先我認為她的表情有些空洞。妳知道,是水阻隔了那些村民,永遠是沒完沒了的水。他們都是這樣的近親通婚,所以那裡的女人有不少都是愣頭愣腦,或是怪異又遲鈍的。不過這個孩子想必是有疼愛她的父母親,而那令我既溫柔又哀愁。我猜那是羨慕吧,因為我是不能生育的。

我把這幅畫掛在小客廳裡一張藍色天鵝絨躺椅的上方,這把藍色椅子可以加深畫中女孩罩衫的藍色。罩衫垂下來,形成優美的衣褶,顏色是風信子才剛綻放時那種濃郁的深藍色,而不是快要凋謝時候的淺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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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別人教導我要害怕的東西,如今我去擁抱它。背叛 — 他的背叛或是我的背叛,這並不要緊 — 使我自由了。當一個人解開緊身褡的帶子,她會發出那終能逃開的嘆息,只要一趟馬車之行返回巴黎,我就可以獲得那種純然的自由了。

但是要怎麼付人家錢?.......一陣痛心,答案有了——那幅畫。

畫的文件被傑哈德收進保險箱裡。

我從第一家店裡站起來,作勢要走,手裡還拿著棉布,但是我的眼光卻離不開畫中的女孩。從前我在她臉上看到的空洞茫然,如今看起來卻是一種無法挽回的無邪與沈靜,讓我一陣心痛。那不只是她年輕的一項特色,而是一種更細緻的東西——一種自然不矯飾的天性。我從她眼中就能看得出,這個女孩長成一個女人之後,會為了要和她心愛的人合而為一,不惜冒一切的險、犧牲一切,不顧一切,忍受一切。

「這位先生,這不只是一件漂亮的古董,」我說。「你看到的是少女誠實無欺的靈魂。」
........

等到我的行李全送上馬車,我也坐進馬車廂裡,我並沒有放聲哭泣,卻有一種想哭的渴望。那幅畫從此以後要在沒有任何證明文件的情況下走下去了,它就像是個私生子,而所有不合法的東西,不論是畫或是子女或是愛情,都是真情淚水的泉源,比我在分離時所能流出的淚水更為真實。

我從馬車車窗往外看到那些彎身在平坦馬鈴薯田裡工作的男男女女,便下定決心要像那個望向窗外的女孩一樣知足。單單坐在那裡想事情,就有好多事情可以講了。生命從來也不是一首幻想曲,不過你還是可以深思玄想的。

2005/04/04

最近的閱讀

 
其實三月份的進書還不少。只是喔,每次要寫時就想到要等一兩本書,所以遲遲沒寫。

最近的閱讀也是,好幾本大部頭的書交錯著看,書摘全數落落長,又跳著時代看,所以要貼也不是。最近有空看的是「西方心靈的激情」、「從黎明到衰頹」、「藝術與思想」,覺得自己可能會看一整年也看不完吧。

「從黎明到衰頹」畢竟是比較快的,已經到最後一章了,不過已經預期到重看的命運,因為有一半因為資訊太多(或者白話說:我自己基礎認知不夠),目前呈現「只能看過去」的狀態。

其實我還蠻偏心的,因為現在念巴洛克多,所以一開始都只從文藝復興到巴洛克開始看。往前被一堆希羅哲學搞的頭昏腦脹,往後大革命來襲,浪漫派出現,當離工業化,離現代越來越近,我就越興趣缺缺。大概是對人文主義精神(不是人文主義)要逐漸崩滅,被科學或虛無、荒謬取代所感到的無力吧。好不容易從希羅的形而上走進了人的主體中,卻又慢慢的被拆解,走向另一種更繁複而瑣碎的形而上。而且看起來將不會有更好的去路,除了走向衰頹。

然後我就會去翻翻林布蘭、維梅爾、抬頭看看我桌前牆壁上掛的梵谷的播種者。他們筆下所描繪的人,總會帶給我一點反璞歸真的安慰。

2005/02/27

大笑的警察

 
兩個第一時間目擊公車集體殺人事件命案現場的無線電巡邏警員被叫到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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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識字嗎?」他問

「當然,」克里斯森在卡凡特還來不及制止前說道。

「那就給我看看這個。」

剛瓦德‧拉森把紙推過桌面

「你知道上面寫著什麼嗎?還是要我解釋?」

克里斯森搖搖頭。

「我很樂意解釋。」剛瓦德‧拉森說。「這是犯罪現場的初步調查報告。上面顯示有兩個穿著十一號鞋子的傢伙,在整輛該天殺的公車上層和下層,留下總共大約一百個腳印。你覺得這兩個人是誰?」

沒有回答。

「我可以進一步解釋,不久前我跟實驗室的專家談過,他說現場看起來像是有一群河馬在那裡晃蕩了幾小時。這位專家認為一群為數只有兩名的人類,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消滅了所有的證據,這真是不可思議。」

卡凡特開始生氣了,他冷冷的瞪著桌後的人。

「既然河馬或其他動物通常不會攜帶武器到處走,」剛瓦德‧拉森聲音甜得像是掺了蜜,「可見,是有人在公車裡用七點六五毫米口徑的華瑟型手槍開了一槍——確切來說,是朝著車門的台階上方射擊。你們覺得是誰開的槍?」

「是我們」克里斯森說。「其實是我」

「哦,真的嗎?你開槍要打什麼?」

克里斯森悲慘地抓抓脖子。

「沒有。」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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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確是非常讓人哈哈大笑。我很喜歡裡面人物在對話之間表現出的性格,以及一種恰到好處的幽默感(我想作者是有點嘲諷的味道,但處理的很淡)。雖然不會因此就真的整系列十本都買,但它還是讓我今天開心了很久。推薦一下這個馬丁‧貝克系列囉。

(不過,看集體殺人的命案還拼命狂笑,我是不是變態啊?@@)

2005/02/26

下雨天,花錢天2/26

 
快要被雨下到發霉了。今天因為一早得出門開會,下午又要拿書,整天下雨,所以中間時間也懶得回家了,就在公館附近晃。

發現自己這個月挺節制的。有盡量克制不要胃口太雜。我是什麼書都可以看的,但單單只是一直看也不成,需要分點時間消化。

在茉莉收了一點資料性的東西。

格雷安‧葛林 時報 人間叢書

<巨匠美術週刊>

提香
格林勒華特 
魯本斯
德拉克洛瓦
畢卡索


巨匠是不齊的,它一整套有一百個藝術家。但也沒打算買齊,因為老闆家有,每次去都會拿幾本來看,只是想要手邊也有幾本可以得空時就翻翻。

接骨師的女兒 譚恩美 時報
大笑的警察(馬丁‧貝克系列之四) 荷瓦兒&法勒 遠流
The Joy Luck Club Amy Tan


接骨師的女兒是看完喜福會便接著看的,大笑的警察是皮條客先生力薦,本來是很猶豫的,因為我雖然喜歡看偵探小說,但一直沒有買偵探小說的習慣,就像我也幾乎不買武俠小說一樣。結果買回家不到三小時就看完了,真的很好看,只是,那麼快就看完,實在是感覺有點......。(這兩本在台大誠品買的)。喜福會原著好像是生日禮物(是嗎?)封面真的很「喜福」-___-",但無所謂,有原文可對照就好。反正我的書通常不會被太善待。(現在一邊聽原聲帶一邊打這篇,有點悲涼)

PS:剛剛看之前的進書單,才發現今天忘了去拿阿保美代啦。不過就算記得,大概也會因為太重而放棄吧。肩膀真痛。

2005/02/23

喜福會

 
千里鵝毛(Feathers from a Thousand Li Away)

老婦仍記得多年前在上海她已近乎愚昧的代價所買的一隻天鵝。這隻珍禽,照市場攤販誇說,一度是一隻扯著脖子期待躍升一變為鵝的鴨。現在你看哪——它美的吃不得了。

The olde woman remembered a swan she had bought many years ago in Shanghai for a foolish sum. This bird, boasted the market vendor, was once a duck that stretched its neck in hopes of becoming a goose, and now look! - it it too beautiful to eat.

而後女人和天鵝行過幾千里寬的海洋,把他們的脖子伸向美國。旅途上她對天鵝唧咕:「在美國我要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兒。在那兒沒有人會說她的身價是依她丈夫打嗝的聲音大小而定。在那兒沒有人會鄙視她,因為我只准她說標準的美式英語。在那兒她總得嚥不下任何悲苦!她會懂我的心意——因為我要給她這隻天鵝——一隻變得超乎她所期望的動物。」

Then the woman and the swan sailed across an ocean many thousands of li wide, stretching their necks towards America. On her journey she cooed to the swan: "In America I will have a daughter just like me. But over there nobody will say her worth is measured by the loudness of her husband's belch. Over there nobody will look down on her, because I will make her speak only perfect American English.And over there she will always be too full to swallow any sorrow! She will know my meaning, because I will give her this swan-- a creature that became more than what was hoped for."

可是當她到達新的國度時,移民官員把她的天鵝拿走了,只留給這個張臂舞爪、手足失措的女人一隻鵝毛為念。同時他得填寫各式各樣的表格,忙得她忘卻了她來時的目標和她所遺留在身後的一切。

But when she arrived in the new country, the immigration officials pulled her swan away from her, leaving the woman fluttering her arms and with only one swan feather for a memory. And then she had to fill out so many forms she forgot why she had come and what she had left behind.

而今女人遲暮。她擁有一個只講英文長大的女兒,吞嚥的可口可樂還比悲苦要來得多。長久以來,女人就想給她女兒這唯一的一支天鵝羽,告訴她:「這隻羽也許看似毫毛,然而它自千里外來,夾帶著我由衷的美意。」她等著,年復一年,盼望著她能以標準美式英語告訴她女兒這一切的那一天。

Now the woman was old. And she had a daughter who grew up speaking only English and swallowing more Coca-Cola than sorrow. For a long time now the woman had wanted to give her daughter the single feather and tell her, "This feather may look worthless, but it comes from afar and carries with it all my good intentions." And she waited, year after year, for the day she could tell her daughter this in perfect American English.

01宿願(Suyuan)與菁妹(Jing-Mei 'June' )
02安美(An-Mei)與若絲(Rose)
03瑩影(Ying-ying)與利娜(Lena)
04靈多(Lindo)與未伏里(Waverly)

2005/02/05

到底發生啥事

 
扣掉我為了寫東西需要念的書,這幾天我的枕邊書是《從黎明到衰頹(中)》(這是一套好書,巴森文筆精彩,然而我也從來沒有遇過那麼難寫書摘的一套書,而且我總是看完一章就忘記上一章在說什麼),另一本是《族群》。(我想Anne Tyler會原諒我最近實在沒有什麼咀嚼瑣碎的力氣。)

然後,為了選擇要帶回家陪自己過年的書,我還陷入一種莫名的焦躁裡。考量真正可以讀書的時間,考量自己帶的動的重量,去和回來可能的情況,還有,台中家裡其實也還有書(我一櫃,老姐一櫃),我是不是應該什麼都不帶,讀家裡的書就好?......

即使現在的書櫃只有小小三個,我還是發呆在他們的面前,坐困愁城。

我先考慮了《喜福會》,但是擔心全家融洽的時刻看它會讓我開始跟娘吵架;《悲慘世界》太大套,而且自從午餐時間看「巴黎下水道」的恐怖經驗後,我就知道不可以隨便拿它出來看;《普通讀者》不好帶,也不適合一氣呵成;而我當然也不會雄心壯志到選擇羅蘭巴特或是班雅明為我過年的心靈伴侶......

我想我小小而卑微的問題其實是:過年到底合適看什麼書?

那本不輕不重,可以幫助我的腦袋以某種適當的速度運轉,但又不至於轉得太快,恰到好處的書,到底在哪裡?

此時此刻,一定要來抄一下Sara的幾段話。出自「啥事都沒有發生」和「一本本書慢慢來」。這兩篇是接著的。

我彷彿是隻食慾欠佳的小動物....

可憐的我,眼前的書實在太多了。

生活一帆風順之時,我拿本書來讀;生活出了差錯,我讀得更多;工作不順遂、覺得婚姻有點無聊、小孩和朋友惹我生氣,我就一頭鑽入書中世界。但現在書本就是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能從哪裡尋求慰藉呢?

我知道大家八成不太同情我。你們何必同情我?有人付錢請我讀書,我擁有(或者拿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書,而且還有時間閱讀,這簡直就是大家夢想中的生活。套句理查上星期對我說的話:妳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問題?(順帶一提,由於他頂撞母親,所以我罰他到房間反省,他聽了馬上拿起一本童話書,帶到房間看。)

我從經驗中學到一點:面臨無限選擇,和完全沒有選擇一樣令人頭痛,前者甚至比後者更傷腦筋。有人說教育子女的秘訣不是給孩子許多選擇,而是給他們少一點選擇。選擇過多會使小孩焦慮,焦慮引發怒氣,結果反而做出錯誤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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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盡各種方式逃避工作,一想到這事得花多少精神就倍感焦慮,一開始動手就痛苦萬分,拉摩特(勵志書籍《一隻隻鳥慢慢來》(Bird by Bird)的作者)詳細地描述這個過程,讀了屢次令人發出會心一笑。一開始動手,我們必需不斷嘗試,直到完成為止。大功告成之後,其他工作接踵而至,這個又高興、又痛苦的過程也就重新再來一次。

約翰‧藍儂曾說,事情往往在你忙著制定其他計畫時發生,人生就是如此。換句話說,任何誠實的作家都會告訴你,自己最得意的佳句,或是最重要的轉折,並不是坐在電腦前看著桌上的時鐘,或是核算自己已經寫了多少字的時候想出來的,而是在洗澡、準備晚餐、或是幫貓咪清理小窩時福至心靈,下筆成書。閱讀也一樣,強迫自己進入書中世界,效果絕對不佳,但如果耐著性子慢慢來,自然而然就會慢慢進入狀況,不知不覺中,你就達到了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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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坐在這裡打這篇閱讀小札(閱讀碎念?)還是沒有決定好到底要帶什麼回去。距離明早姑姑來接我的時間,不到幾小時了。我真的希望,不要到最後,我也淪落到啥事都沒發生的景況之中。

備註:

一定要特別提Sara在「啥事都沒有發生」裡列了她那週試圖讀的書,其中有一本是這樣的寫的:
喬依斯的《尤里西斯》(Ulysses):一頁(現在想想,很多朋友也只讀到這裡為止)

哎!Sara,我真愛你的直接。(或許施清真也有功勞吧)

2005/02/04

《閒畫家常》林布蘭特

 
毫無例外的,每當談到林布蘭特的畫,人們總是會說,他刻畫了一種「靈魂」。當代人通常不太喜歡「靈魂」這樣過度抽象的描述,總是希望可以具體客觀些。尤其是林布蘭特又總是畫聖經故事,一如此說很難不給人在宗教褒揚的聯想。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可以找到能夠替代的詞。

可是真的找不到。

「他之所以能作到這一點,泰半要歸功於明暗對比與上色的技巧高超圓熟。他將臉部的陰影打散,整張臉不再呈現一大片明亮、一大片陰暗的簡單對比,而是佈滿各種不同明度的小塊陰影。眼睛周遭的明暗漸層變化是含蓄微妙的,令人一眼便注意到人物的雙眼,也令人感覺到透過這雙眼經便可洞察畫中不帶任何動作或表情。重點現在落在凝視的眼神,而不再是臉部的表象,臉部往往只是隱約成形。」

光影,是巴洛克所有藝術家創作的新的出入,光是自然的,同時也是神秘的。光被科學證實為一種存在,可是又只為視覺所能捕捉時,它便因此成為藝術表現上的一個重要橋樑。銜接了自然主義要表達「真實」,同時又要在「真實」之中展現「精神」的渴望(姑且稱之為質感吧)。

於是,同一個突破性的觀念與技術,被藝術家們使用,卻做出完全不同觀感的詮釋,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同樣是光,卡拉瓦喬的光是鮮明直接的,明暗對比是強烈的;而林布蘭卻是含蓄的、在對比中被互相包裹著。

我真的覺得,他是個一生都在找尋搜捕人性深處某種難以言喻之情感的人。我曾跟gospel說,卡拉瓦喬是重要的,我很欣賞他,但真正要說到「深觸我心」,我還是會選林布蘭特。

而這種選擇,完全是個人與畫家間的心靈相遇與否,就跟光線一樣,極端真實,卻又神秘不可言。

2005/02/01

零星的進書目錄2/1

 
書都是零零星星購入,所以很雜。
也有點失憶到底啥時在哪兒買的。

小蝴蝶小披風 幾米 大塊文化

上上週五在等林小芬時在政大書城買的,其實自從「又寂寞又美好」之後,自從他開始幾乎每半年出一本書後,就沒有想要每一本都收了。但我還是有大部分較有故事情節性的,或者早期的。而我心目中最佳寂寞都市繪本,依然是「月亮忘記了」和「向左走向右走」。

絲柏的哀歌 Agatha Christie 遠流
謝幕    Agatha Christie 遠流

那天去敦南誠品,望著一排的阿嘉莎克莉斯蒂,忽然憶起國小時候,我和姊姊最大的書籍來源,是娘公路局辦公室附設的一個小型圖書室。亞森羅蘋(我對福爾摩斯一點興趣都沒有)、阿嘉莎、金庸、一整套的世界青少年讀物,都是從那來的,現在閉上眼,我都還可以描繪的出來什麼書在哪裡。

亞森羅蘋在小房間直直走到底的櫃子裡,若蹲下往左手邊轉,會看到一本一本小小本的金庸,在旁邊一櫃,是阿嘉莎(他們的上面是一系列的九歌)。

我們如癡如醉的看阿嘉莎,而且只看白羅。為了找他,我們得蹲在地上很久,一本一本把書抽出來翻,檢查裡面是否出現白羅的名字。有才肯拿。有很長一陣子,「動動灰色的腦細胞」是我們的口頭禪。

買這兩本,有點像是被童年給蠱惑了吧,那個醜醜的比利時矮子。小時候當然沒有現在這麼大本,譯者似乎也不同了。

至於金庸,我曾經為了他成了偷書賊,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生命課程 Anne Tyler 方智
憨第德  伏爾泰 志文
少年維特的煩惱 歌德 志文

生命課程是皮條客先生報的訊,在茉莉。週日剛好有到公館,就順便去拿了。後來翻了一下確定自己以前真的有在學校圖書館數度拿起來看過(但沒看完)。老實說,現在我和Anne Tyler還不是非常好的朋友......。另外兩本,希望沒有收到精簡版,維特應該不會,憨第德,有點怕怕的。

PS,另外在神秘的某區看到阿保美代的幾本書,決定趁這次年假回去看一下家裡收了哪幾本,在回來補沒買的。^^

2005/01/30

(抄資料)憤怒的葡萄

當美國30年代伴隨著大蕭條一起來臨時,無論是小說家、詩人、還是劇作家都開始關注自己所生存的這個似乎行將崩潰的世界。

綜觀這個時期的美國文學界,約翰‧史坦貝克(1902—1968)對大蕭條時代的美國人所經歷的苦難傾住了最多的筆墨和心血。

史坦貝克出身加州,在果園和農場中度過童年。早期作品《薄餅坪》(Tortilla Flat)中,他以同情的態度描寫了蒙提雷附近的農場工人。以後又創作了一部同類的作品《相持》(in Dubious Battle)。

1939年出版的《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是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也是這一時期(30年代)美國文學界的一部有劃時代意義的作品。這部小說描繪的塵暴區人們貧困生活的冷酷畫面令人動情,從而奠定他在該時代小說家中名居首列的基礎。

30年代中期與後期,數以萬計的貧困農民成群結隊的攜家帶眷離開自己的家園——西部平原乾旱成災的地區。史坦貝克一路跟隨著他們,觀察真實的情況,成為《憤怒的葡萄》的第一手資料。《憤怒的葡萄》敘述了貧苦農業工人喬德一家在遷往加州的長途跋涉中所遇到的種種苦難。這本小說後來被人稱為是反映30年代美國下層階級悲劇的動人史詩,同時又充分顯示了這些遭受災難打擊的人民的毅力和勇氣。


《二十世紀的美國文化,第三章,現實主義的文學》

因為之前剛好有人提到,又正在念,所以就順便抄了一下。美國三零年代,也被稱為紛亂的年代。
 

2005/01/29

謝幕

「海斯汀,你一定要明白,每個人都是潛在的殺人兇手。每個人心中時不時都會產生殺人的念頭,不過這並不是殺人的意志。多少次你感覺或聽到別人這樣說:「她把我氣瘋了,我真想宰了她!」「他竟然說這種話,我恨不得殺了他。」「我恨極了,巴不得弄死他!」這些話都是肺腑之言。在那一瞬間,你的心智是清明的。你很想殺掉某某人。可是,你不會這樣做,你的慾望必需獲得你的意志的首肯。

X的伎倆便是:他並不去撩起你殺人的慾望,而是去瓦解那種有把關功能的正常機制。運用正確的字眼、言辭、甚至語調,在脆弱的環節上不斷施加壓力!....

這是動員一個人身上的各種力量去加深一個缺口,而不是去修補。這是激發出一個人身上最強大的力量,和最醜惡的心態結合為一。」

<白羅給海斯汀的最後手札>

2005/01/25

往事並不如煙(2)

 
《藏在眾人之後的身影》

在這許許多多人影的交錯中,第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是章伯鈞。章詒和儘管沒有任何一篇專門講到她的 父親(訪問稿除外),但其實每篇文章裡,最深的都是她父母親的身影。片段交織成最難以描述的情感,無法直言,於是透過寫他人,表達自身。她刻畫了這些人, 其實是刻畫懷念著過去的歲月。

所以她在自序最後說「書是獻給父母的。他們在天國遠遠望著我,目光憐憫又慈祥。」

《真實人性的美麗與哀愁》

再接著吸引我目光的,是儲安平和羅隆基。那些在那個年代的知識份子。在高昂的理想和最終的衰敗中,他們的身影顯的特別清晰。而兩相比較,羅隆基的身影又比儲安平鮮明。儲安平很多人談了,不論在怎樣的考察或者是旁觀者眼中,儲安平他本身自始自終都帶著一種凜然皓皓的正義之氣。他的滿腹理想卻到處碰壁,慷慨直言卻潦倒而終,甚至到最後的失蹤,都讓他成為一種徹底犧牲燃燒自己的象徵形象,或成神話。(我拿起筆,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比值。六十八天和之後的八 年。可是在苦難當下的人,一天真的只有24小時嗎?)

而羅隆基,他就像個人。人性的缺點優點一樣的多。章伯鈞和章詒和都說出很重要的一件事,羅隆基的缺點在中國是致命的缺點。那就是道德上的缺失。懷疑一向是最好的武器,而似乎在華人文化中,一句「你居心叵測」或「你心術不正」,更可以超越一切客觀標準,把一個人從平地打落地獄。

看書中幾度幾度批鬥的內容,真是叫人不寒而戰。從身家背景,到生活中每一吋每一絲的小事,到最後都是指向這個人的品格有問題。當這個人品格有問題,就代表他所說的所做的一切都是錯之時,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而那種感覺,至今翻開報紙,我還是覺得時時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身邊。

《亦敵亦友的朋友關係》

在章詒和筆下,章伯鈞和羅隆基這兩個人關係上呈現的亦敵亦友,很耐人尋味。他們所學的,以及性格上的差異所造成他們對國家對政治都有許多不同的觀點和看法。章伯鈞留德,研究社會主義和馬克斯,人圓融,羅隆基則顯然一派美式作風。強調民主自由。

在自己的理想上,他們可能永遠會是對方最強的敵人,當羅隆基知道自己被和章伯鈞稱做「章羅聯盟」時,甚至憤怒的帶著一隻細竹杖到章伯鈞家,站在院子咆哮說這輩子絕不會跟章伯鈞聯盟,最後把竹杖折成三段扔在章家院子離去。但當他們一起面臨打擊與重挫時,他們卻也成為對方最重要的朋友。因為共同被戴上頭號右派的帽子,他們竟真的成了「章羅聯盟」。

那個「重要」,不代表理想的妥協,而是堅持與保有自身的同時,又對對方惺惺相惜。而那種微妙的平衡,很難維持。背後勢必有一種更重要的東西,讓他們在走到彼此的極限時,可以能超越自己的理念獲得共識。

對他們那個年代而言,我想也許就是「一心想要幫助國家進步」這件事吧。

soloman在他的札記集中有一篇「意義世界的孤獨與多元」,也許也可以為此做註解。

意義世界的孤獨與多元

意義的世界,是孤獨的世界。
必須學習自得其樂。
並看它如暗夜的明燈,
來夢想和堅持。

意義的世界,是多元的世界。
必須習慣充滿困惑。
並看它如繽紛的花園,
來欣賞和寬容。

這兩個面向,存在著必然的矛盾。
前者要求我們為信念而戰,
後者則要求我們互相尊重。

而這正是紀伯倫(J. K. Jibran)所說的,
偉大的人有兩顆心 ──
一顆心流血,
一顆心寬容。


《他們跟我們》

小黛在寫「最後的貴族」的 時候,一開始說,「我生活在台灣,也是中國人的一部份,但我卻不大瞭解海岸對面,那一片廣大土地的一切,那裡的歷史、流光,被官方記下來的跟事實呈現的面貌有極劇的差異,而海的這一邊,從小我們被灌輸的跟某些當地人的記憶是那麼令人驚心,也許是因為這樣,當我說我身為中國人的時候,心裡是十分複雜的,中國何其長久的歷史,當一樣的血脈竄流在不同的政局生活時,我已經不太能分辨什麼是客觀,我又怎能大刺刺的說誰是誰非,唯一能令我跨過這些焦躁的爭辯與斑駁, 大概就是人情世故吧。」

我也有這種複雜,而這種複雜,讓從來不談政治的自己,忽然開始想著這些政治、歷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被我稱為「他們」的另一岸的人的面容慢慢產生了輪廓,而過去我曾以為的某些「他們」卻漸漸變得模糊。

只是小黛說,「唯一能令我跨過這些焦躁的爭辯與斑駁,大概就是人情世故吧。」我卻想著,歷史,或者說是時間,是在我們願或不願之間,就已經分成兩河流向前奔去了。他們所「知道」的反右、文化大革命......我們所「知道」的二二八、美麗島....,共同經歷的與否,似乎在任何人能夠下定論大聲疾呼的決定前,就先烙在每個人成長的痕跡中了。

人性很複雜,由人性所交織出來的歷史更是複雜,關於這一點,我一直都在學習接受,也似乎漸漸比較能夠坦然以見,那些可能需要透過各種複雜的交織,才能被映照出來的某些意義和價值了。

《延伸閱讀》

網路上的完整心得和相關文章有幾篇,小黛是典型情感分享型的,昆布則是知識性的,都很可以參考。思存‧記憶回收筒寫的則是歷史背景簡介,剛開始看的糊里糊塗時先讀一下會有點幫助。(我在之前「適時叫停」後,就是先找到他的這兩篇讀了一下。)

思存‧記憶回收筒:讀《最後的貴族》(一)(二)

黃小黛:章詒和∣最後的貴族

昆布:

文人與政治─讀反右及文革期間政治對知識份子的摧折與毀滅
(一)(二)(三)

往事並不如煙(1)—書摘

 
即使手邊買的是牛津版的最後的貴族,但看完後還是覺得真應該叫做往事並不如煙。(這書很重又厚,晚上睡覺翻的時候不好翻,每天出門其實都想丟在家裡,好處就是,很想趕快把想寫的該找的寫完找完)

在昨天終於整個的算是看完第一次後,今天稍微再重新翻看。第一次是看那些人,很多他們的主張宣言太長的就都跳過去,第二次看那個時代和幾個讓自己印象深刻的片斷。原本準備要花點時間抄書了(自序就是很笨的一個字一個字打的),但實在很多又散,只好請動google大師,鍵入文章名試試看。果然每篇網路上都找到了,連牛津版沒有的訪問稿。就一併整理了,讓有興趣的人可以直接看(雖然我這裡好像沒有太多人看),以後自己要找的時候也方便。

隨手把每篇裡幾段文字摘出來。有些是因為文,有些是因為人。

自序

正在有情無思間——史良側影

母親和我走出大門,便聽見有人在喊母親的名字:「健生!」回頭一看,原來是上到二樓寢室的史良靠在臨街的窗前,手里左右搖動著那條擦拭過淚痕的白手帕。我倆走一段路,就回頭望一眼,那白色始終在陽光下晃動,閃耀。我一向認為人老了,簡單的衣食住行,都是無比的沉重與艱難,他們的內心自不會再有熾熱之情或刻骨之思。但我面前的史良,以憂傷表達出的至愛,令我感動不已。當我跨入老齡,生活之侶也撒手人寰的時候,史良的涕泣和那方白手帕的記憶,便愈發地生動起來,也深刻起來。是的,脆弱的生命隨時可以消失,一切都可能轉瞬即空,歸於破滅,唯有死者的靈魂和生者的情感是永遠的存在。

兩片落葉,偶爾吹在一起——儲安平與父親的合影

自由——這個概念的內涵對知識分子來說,其中的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結社自由,是最最重要的,也是最最寶貴的。它們幾乎與人身自由有著同等的分量,被一些人視之為生命。所以,當父親得知作為高級知識分子政治派別的民盟能擁有一份報紙,且又由自己負責籌建的時候,其心情活像一個男人在籌辦婚禮大典﹕激動、欣幸、亢奮,還有滿腦子的盤算和設想

人的命運就是他的性格——弗洛伊德的名言在於承認性格特徵內部含有動力因素,即內驅力。是它構成了人的行為基礎,並形成了一個人的生命過程。不知今天的學術界如何評價弗氏的動力性格概念,但用它來解釋儲安平不懼對個人幸福自由的威脅,而直達其特定目的的行為,卻有相符之處。儲安平的意志、智慧和力量,完全是由自身所激發的。因此,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一種巨大的危險正在等候著自己。況且,家庭出身、英式教育、職業生涯又使他具備了有效地表達自己的人格和在與他人競爭中肯定自己對生活的獨特態度。在一個自古以來就提倡依附權勢、講究人際關系的環境裡,儲安平完全是憑借他所精通的東西、他所能干的事情而生活。他的自尊也在這裡。不可否認,儲安平也有進取之想,有時還很強烈。在封建制度下,進取的條件是依附權力,服從權力。然而,無論是在九三編社訊,還是在“光明”當總編,他是想靠競爭,靠人格來謀取成功。這,就注定他是個失敗者。

人與社會——是人類政治的絕對主題。而儲(安平)羅(隆基)二人的思想啟蒙和政治思維,都是在「人」的概念和「法」的理論指導下形成的。在他們看來,世界上任何一種意識形態的政治體制,都不能擺脫人權的觀念和法律的形式。這也是任何一種性質的政府,賴以存在的唯一原則。現在的中國既為共和國政體,那麼政治上的改善,則必須摒棄傳統社會的控制手段,而強調這個「唯一原則」。可以說,儲安平的「黨天下」腹稿,正是在5‧19的羅宅孕育出了原始胚胎。

「我問老儲現在過得怎麼樣?他說,還好。雖然工資降了很多,但現在的日子過得簡單,沒有太大的開銷,自己也節儉慣了。談起日常生活,老儲說﹕‘李大姐,我帶你看一樣東西。’說完領著我出了北屋,來到院子的東邊。原來這裡蓋了個小羊圈,養了些羊。有兩只是母的。」

說到這裡,父親聽不下去了。他起身,望著窗外,不禁嘆道﹕「共產黨不給他一點事情做!」

「共產黨給你事情做了嗎?」母親反問了一句,

父親的情緒猛地激烈起來。他用拳頭狠狠拍擊沙發的扶手,喊著﹕「我是老頭子了,可安平還不到50歲!」

客廳驀然無聲,誰也不說一句。

************************

儲安平告辭,母親把洗乾淨的飯盒遞到他的手裡。

他掂量了一下,說﹕“李大姐,你放進什麼了?”

「康有為的女兒前些天剛送來兩斤奶油小點心,是康家用僑匯票買的。我如果告訴她說,點心是和儲安平分而食之。老人家不知該有多麼高興呢。」母親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和誠意。

父親在旁邊插了一句﹕「她叫康同璧,一個女貴族。」

儲安平這才接過了飯盒,說了句「伯老,留步。」遂走出大門。

父親兀自站在冷風裡,好像儲安平從他的心腸上,繫了一根繩索。走一步,牽一下,牽得他心痛。

晚上,父親對母親和我說:「我這輩子沒有像現在這樣無能,幫助儲安平只能是送他幾個奶油小點心!」

話剛落音,母親的眼圈便紅了。

*************************

紙條潔淨,為白色,有二指寬大小,是對折起來的。父親雙手打開字條,那上面寫的是﹕「如蒼兄,我走了。儲」用鋼筆寫的,未署日期,字不潦草。

李如蒼問﹕「伯老,你看他能走到哪里去呢?又有誰敢收留他呢?”

「你收好。」父親把字條還給李如蒼,痴立於窗口。

以巾拭淚的母親,哽咽道﹕「我們在這裡掛念,他卻不知飄零何所?聽說溥雪齋離家出走時,身上還帶了十斤糧票,七塊錢。他帶了什麼?」

屋外,一片淺粉紅色的馬櫻花,開始敗落。偶有小鳥飛來飛去。而屋裡的人,個個心如秋千,擺蕩不止。我想:以一個字條和朋友告別的儲安平,此時或許會在天邊詠唱他的《自語》詩。

說,這是自己的願,不是勉強,

幫她的忙,為她提只箱;

或者問一問天會不會下雨,

路上有沒有風浪。

但要是她真的說出了這話﹕

“謝謝你,用不著先生——

這樣關切,這樣忙,”

怕我又會像挨近了絕崖般,

一萬分的失神,一萬分的慌張。——

****************************

樂譜裡有休止符,當演奏到休止符,音樂即停。人的一輩子,也有休止符。但別以為休止了,人生就到了盡頭。其實在休止之後,音樂會重新響起。

儲安平沒有安息,他正在復活。

君子之交——張伯駒夫婦與我父母交往之疊影

最後的貴族——康同璧母女之印象

斯人寂寞——聶紺弩晚年片斷

一片青山了此身——羅隆基素描

人緣這東西,在中國厲害無比。羅隆基的批鬥會之所以開得最多、最長。態度惡劣、拒不認罪是一大原因,而脾氣壞、人緣差,則是讓他吃大虧的另一個原因。羅隆基雄才大略,卻又炫才揚己。憂國憂民,但也患得患失。他思維敏捷,縱橫捭闔,可性格外露,喜怒于形。他雄心勃勃有之,野心勃勃亦有之。他慷慨激昂,長文擅辯;也度量狹窄,錙銖必較。有大手筆,也耍小聰明。他是坦蕩蕩君子,也是常戚戚之小人。中國官場的秘訣是少說少錯,多說多錯,不說不錯。羅隆基終身從政,卻口無遮攔。

父親對羅隆基的性格是有認識的。他常說﹕「努生的脾氣在歐美無所謂,在中國就要得罪人。」

努生性格有可愛之處,有度量的領袖還可以容納他,但與中國的政治制度是不相容的。包括他的生活作風在內,恐怕只有在一個民主社會裡,才有他的活動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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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隆基這個人的個性表現,就像一齣戲。好不好、精彩不精彩,全都演在你面前。他曾說﹕「小事一百條也不要緊。」像他這樣的政治家,沒有想到世界上另有一種政治鬥爭。古人講﹕「以一毫挫于人,若撻之于市朝。」千萬別低估這些小事、瑣事,它們或被放大、或被歪曲、或被捏造,若捆綁在一起,便有了很強的殺傷力,不僅讓愛面子的羅隆基丟盡了面子,而且還給他制造出一副形同惡棍的嘴臉。當一個人被推至險境,這種無可逃遁的告密、叛賣,也最為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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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一位專門研究中國政治的學者認為,毛澤東於建國後在知識份子群體中搞的一系列政治思想運動,無一不是在反反復復、鋪天蓋地、無休無止的檢查、反省、交代、檢舉、揭發、批判、鬥爭中,控制環境,控制被批判者人身。利用人們的內疚和自慚,產生恐怖心理。而孤立的處境,緊張的情緒,加上持久的社會壓力和反復的思想灌輸,在摧毀一個人的內在個性的時候,被批判者只有屈服於權威,至少是暫時接受「新」的思想和觀念,此外別無出路。西方學者的分析很精闢,但父親和羅隆基的認罪服輸,又略有不同。

父親認罪在先,而且很快,對此,章乃器曾嘲笑他「沒有骨氣」。而父親是這樣對家人解釋的:「你不認錯,難道讓中共認錯?老毛什麼時候承認自己錯了?再說,我不低頭,繼續頂下去,這個運動怎麼收場?那些受我牽連的民盟、農工(指農工民主黨)的成員,又該怎麼弄?我不曉得自己現在是政治家,還是別人說的政客,但我知道既然搞了政治,就要有接受失敗的能力,盡量做好可能挽回的事情。」

羅隆基投降在後,且遲疑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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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思想改造,記得他還曾半開玩笑地對我做過一番解釋﹕「小愚,你知道嗎?思想改造這個詞,在西方叫洗腦。就是把原來裝在你腦子裡的東西掏出來,灌入官方認可的思想意識。你爸爸或許還能洗一洗,因為他在德國學的哲學里就有馬克思主義,現在再裝些中國造的馬克思主義,毫不困難。所以,民盟開會,談論形勢,座談社論,聯系思想的時候,你爸爸就用上了那一套,總有話講。唉,唯有你羅伯伯可憐哪!20幾歲,在美國讀政治學博士學位。後來,在英國又投到拉斯基門下。那時用功、記性又好,資產階級政治思想的一整套,在腦子里裝得特別牢,要不然怎麼還是費邊社的呢?可現在想掏出拉斯基,裝進馬克思,就不行了。我一發言,自己覺得是在講馬列,人家聽來,仍舊說我是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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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盟的發起人之一、哲學家、政論家張君勵曾說:「學政治(學),要在英國。學哲學,要在德國。」羅隆基和父親剛好就是這樣的知識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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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問羅隆基﹕「怎麼很少見你看戲呀?」

他對我們說:「成右派以後,我進過劇場。先頭還沒有注意,然後就感覺情況不妙。發現我在看戲,可別人都在看我呀。前排的觀眾扭過頭瞅,後面傳來問話——哪個是羅隆基?我索性起立,轉身面向大家,揮手喝道﹕「你們看吧,看吧!我就是羅隆基!’這一下,倒很有效,劇場頓時安靜,人家不再看我,大家都去看戲。」

他的話,引得一家人大笑不止。

我想:這樣的舉動,父親是不會做的。它屬於羅隆基。

一次,我去聽張權獨唱音樂會。在音樂廳裡,我看見了坐在後面的羅隆基。人很精神,穿著筆挺的米色西服,手持粉色的唐菖蒲。在旁邊的是趙君邁,一副中式打扮,像個跟班。張權每唱一首歌,羅隆基都鼓掌。字幕打出「休息半小時」,他立即起身,雙手捧花,走向太平門,這一路非常惹眼,他卻毫不在意。當我再看見羅隆基返回座位的時候,他手上的那束花沒有了。

幾日後,羅隆基對我提及那場音樂會,說:『我去,是為了張權,不是為了音樂。她與我是朋友,同是留美的, 又都是右派。她的丈夫還把一條性命,丟在了東北。舞台上,觀眾只是覺得她神采依舊,無人念及她的人生坎坷。我到後台去送花,用英語說:「祝賀你能在北京開音樂會。今晚的你,非常美麗。」她連說thank you。可是當我問:「生活可好?」的時候,她的眼圈立刻紅了。人呀,沒有經歷生的一番苦,便不能了解心的創痛。』

顯然,那束粉色唐菖蒲,他是用心準備了的——為了往昔的友誼,為了共同的際遇。我想,像這樣的舉動,父親也做不來。它屬於羅隆基。


訪問稿:越是崎嶇越坦平——回憶我的父親章伯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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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4

「最後的貴族」自序

 
這本書是我對往事的片斷回憶,但它不是回憶錄。

在 中國和從前的蘇聯,最珍貴和最難得的個人活動,便是回憶。因為它是比日記或寫信更加穩妥的保存社會真實的辦法。許多人受到侵害和驚嚇,銷毀了所有屬於私人 的文字紀錄,隨之也抹去了對往事的真切記憶。此後,公眾凡是應該作為記憶的內容,都由每天的報紙社論和文件、政策、決議來確定。於是,歷史不但變得模糊不 清,而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改寫。這樣的「記憶」就像手握沙子一樣,很快從指縫裡流掉。從前的人什麼都相信,相信....,後來突然又啥都不信了。何以如 此?其中恐怕就有我們這個社會長期回避真實、掩蓋真實、拒絕真實的問題。

我這輩子沒有什麼意義和價值,經歷了天堂、地獄、人間三部曲,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孤單的人生。我拿起筆,也是在為自己尋找繼續生存的理由和力量,拯救我即將枯萎的心。而提筆的那一刻,才知道語言的無用,文字的無力。它們似乎永遠無法敘述出一個人內心的愛與樂,苦與仇。

寂靜的我獨坐在寂靜的夜,那些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眼窩裡就會湧出淚水,提筆更是淚流不止,毫無辦法,已成疾。因為一個平淡的詞語,常包藏的無數寒夜裡的心悸。我想,能夠悲傷也是一種權利。

往 事如煙,往事並不如煙。我僅僅是把看到的、記得的和想到的紀錄下來而已。一共寫了六篇,涉及八人(不包括我的父母)。這些人,有的深邃如海,有的淺白如 溪。前者如羅隆基、聶紺弩,後者如潘素、羅儀鳳。他(她)們有才、有德、有能,除了史良,個個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可說而不可看,或者可看不可想。過去, 咱們這兒總喊「解放全人類」,卻殘酷地踐踏身邊的人。其實,不論貴賤和成敗,人既不應當變為聖像,也不應當遭受藐視。

書是獻給父母的。他們在天國遠遠望著我,目光憐憫又慈祥。

章詒和

花了幾天總算是看完了。當初我選擇牛津的「最後的貴族」這個版本,就是衝著這個自序(記憶中時報的版本沒有)。第一次拿起這書時,我沒有買,只是翻開看到了那句「我這輩子沒有什麼意義和價值,經歷了天堂、地獄、人間三部曲,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孤單的人生」,震了一下。

Sara 在《好書太多,時間太少》中有一篇「開場白」,談到比起書皮、封面、推薦文,她更樂於用開場白來評斷一本書。我則常是從序言。尤其是自序。這篇序言和底層 的珍珠的序言一樣,非常吸引我。(其實最初也是這篇寫得太好的序言,讓我剛開始看這本書時,有了點「錯誤的期待」。)

在看完這些往事回憶的片斷與人物剪影後,再回頭看一次這序言,「往事如煙,往事並不如煙」這句話,成為一種咀嚼。

好大的時代,好渺小的人。
好小的時代,好大的心靈。
 

2005/01/20

適時叫停,與叫停之後

 
有些書不適合從頭到尾看完。或者,也不需要。比如現在手邊這本「好書太多,時間太少」,我只把它放在床旁邊,每天晚上閱讀的最終要關燈前十分鐘,拿起來隨手翻一篇,當作一天的結尾。

昨天翻到二月二十七號,標題是「適時叫停」(The Clean Plate Book Club)

她正打算看一本新書,這本書作者的第一本自傳性的書她無比喜愛,所以她覺得(希望?)第二本出的小說,一定也會非常精彩。

星 期六我躺在床上讀了一個小時,邊讀邊告訴自己:有些好書剛開始很難進入狀況,我不能辜負麥克布萊德(那本書的作者),一定要耐著性子讀下去。....但是 讀了六十頁,我依然對書中人物產生不了共鳴。讀到第七十頁,我腦海中響起了一句「歌舞線上」的歌詞:「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於是我做出一件長大以後才學會的事:我放下書,停止閱讀。

讀到第二十五頁、第五十頁,或是離結尾只差幾章就允許自己放下書本對讀者而言是個重要的里程碑,這就像是經歷了文學的成年禮,在此時刻,你看看你自己,大聲宣布,我長大了,我能自己做決定了。

以前我覺得一定要把書看完。或許因為這本書花了我美金二十元,或許因為有個我相當敬重的朋友把書借我,或許因為這本書當紅....除此之外,我以前常想人家花了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寫了一本書,我最起碼應該花兩個小時看完它。

後來我終於懂得「適時叫停」:不喜歡,我就停止。我也立下一個原則:一本書即使成了暢銷書,或是眾人談話的焦點,只要我沒看完,我就不寫書評,也不在公眾場合發表意見,即使我讀遍了其他人的評論也不例外。

懂得「適時叫停」好處多多。我多出一些時間讀真正喜歡的書,更重要的是,既然不一定非得從頭讀到尾,我就比較趕挑選一些「冷門」的書。

放下這些書之後,隔天太陽照常升起,沒有人考我,也沒有「閱讀警察」站在家門口糾正我,更別說即使少了我,這些書仍舊赫赫有名,也依然高居暢銷書排行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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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記之一:為自己讀書

我很喜歡她談到的原則,這一直也是我提醒自己的原則:一本書即使成了暢銷書,或是眾人談話的焦點,只要我沒看完,我就不寫書評,也不在公眾場合發表意見,即使我讀遍了其他人的評論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這個書籍滿天飛,評論也滿天飛的時代。沒看過一本書一點都不可恥,說我不懂也沒什麼。明明不知道,卻直接把別人的話拼湊成自己的意見,斷章取義之後再斷章取義,才是可悲。

小記之二:另一種「適時叫停」

對於談閱讀的書,我也一直保持著某種「適時叫停」。

讀「愛書人」寫的書,有點像在自己孤讀的世界久了,走出來,遇到其他的同路人,彼此依偎一下,知道「原來有人跟我有相同的經歷的」,相似的閱讀經驗讓我們可以彼此取暖。

但是我們不能停在此刻,因為讓人成長的不是不斷反覆同樣的分享,而是取暖之後,轉身回到自己的路上,繼續孤讀。

我終究是個喜歡讀原典的人,我喜歡和別人站在類似的點上,談論事情,也喜歡自己去決定這本書對於我的價值究竟是什麼。

看別人如何讀,或許安慰了我孤讀時必然的孤獨,卻永遠不會真正滿足我渴望閱讀的本能。

小記之三:在「叫停」之後

這幾天夜裡我都在讀章詒和的「最後的貴族」,最後我做的事情,也正是「適時叫停」。讀這書時當中的歷程,就很像Sara這篇日記當中所描述的心情。努力想要走進書中挖掘出些什麼,卻一直「實在沒有感覺」。於是我叫停。

叫停之後,我問了兩個朋友這個問題:「為什麼最後的貴族好看?」

大概這個問題太乍看太具攻擊性,他們給我的第一個答案都是:「也許你太年輕了吧?」我最討厭別人這樣告訴我,於是我反駁:「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答案,我看《我們仨》時,激動不已。」

他們接著給的第二個答案是:「大概只是不合你胃口。」但這依然是我不接受的答案。不合我胃口,是不合哪個胃口?我不想輕易妥協於籠統的主觀。

這或許是我沒有Sara老練的地方。也許Sara早就老練到可以一語點出不合她胃口在哪裡。而我總是還會給自己和書一點時間,試圖去找出自己跟這本書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當 我在問「為什麼最後的貴族好看?」這個問題時,並不是在說「我覺得這本書不好看」,而是,「最後的貴族」對我而言並不好讀。而且有著「歷史的隔閡」。我對 她在裡面提到的歷史背景,一無所知,她談的那些人是誰?那個時代是怎樣的時代?全都一片空白。那種空白的隔閡,很叫我驚訝。是只有我有這種空白的隔閡嗎? 還是正是這種空白的隔閡,震醒了那些嘗試翻閱這本書的人?

我慢慢發覺,這好像不是個文學問題,而是個文化問題。文學,我們走進書中談技巧、情感、人物。文化,我們得走出書站在外頭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

也許我真正的失誤,是在一開始誤把這本書歸類在一本簡單的個人回憶散文集,我想在當中找證據,快速判斷這本書我到底「喜歡或不喜歡」。錯誤期待或許才是造成了我「實在沒有感覺」的元凶。

我想我會繼續看下去了。在「適時叫停」之後,知道「為何開始」。

不過在那之前,得至少先大略知道那個時代的對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喜歡或不喜歡」背後,還會有一些別的東西。這是這次在讀與不讀「最後的貴族」間,又再度體會的事情。

2005/01/19

遲到已久的紀錄

 
在我不斷的凌虐加上這幾天的酷寒之下,手指頭有點凍傷的感覺,不管怎樣泡熱水搓手,指尖都是冰冷的。已經好幾天我回到家在電腦前坐不到一個小時,指頭就降到了零度,散發寒氣。在爹的千念萬念聲聲念中,今天終於去師大買了手套(舊的找不到),也順道補買了壞掉的手機電池。現在帶著手套打字,比平常遲緩一些,不過總算不這麼難受。

趕快趁機寫一下之前的進書單。書是分兩批進的,有一半是拜要幫地震多買一本好讀之賜,走進台大誠品後的「下場」。

單騎伴我走天涯
小說聖經上下
誠品好讀12月份
裸顏
親親如晤

以上都是買來要給人的。

《雜誌》

好讀12月、1月

INK十七期

閱讀心得已寫。

好書太多,時間太少so mamy books,so little time
1688
辛波絲卡詩選
最後的貴族
拖爾斯泰短篇小說精選

這四本算是補遺,順便也一口氣花掉了之前剩下的圖書禮券。「好書太多」我自首完全是因為書名,徹底道出了我的心聲,其他的,待查(如果我像她那樣寫日記,以後也有人會幫我出書嗎?@@)

1688也是想收很久這次終於收進的,但還沒來得及翻,再度被同事借走。(不過其實是同事之前一直唸著想看但圖書館的有怪味,我暫時不會馬上看,所以就先借她了。)

辛波絲卡收藏用,一見鍾情已經太有名,翻著她其他的詩,她有我喜歡的味道,溫婉。不過度強烈,不過激昂,輕輕的跟你說話。我不太讀詩,也許跟自己的急性子有關,詩是很需要耐性的。轉一個彎我可以接受,但是轉上三四個,我就會放棄。而辛波絲卡的詩,很耐讀,她頂多轉個一個彎。

我虧欠那些 
我不愛的人甚多。
 
另外有人更愛他們 
讓我寬心。

(摘自<致謝函>)

站在鬧雙胞的「往事並不如煙」和「最後的貴族」前面許久,最後還是拿起了最後的貴族。還沒看,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她。拖爾斯泰,是要收作品的,尤其是晚期作品,老實說他的小說現在一本都還沒來得及看過。好書太多,時間太少。嘆。

《VCD與DVD》

影子大地shadowlands
奔騰年代Seabiscuit
夢想起飛的季節

那天去誠品,抱著一點點微小希望想找找看電影版慾望街車,但當然是沒有,不過挖到了影子大地,在特價,同時買了VCD和DVD,準備有一片要送人,但還沒送就先被同事借去了。還連同親親無晤一起。上禮拜看完被震的頭昏眼花說不出話來。太深刻了。

《博客來的貨》

影子大地Lenten Lands
海餅乾—史上最偉大的賽馬傳奇Seabiscuit

影子大地其實是荒蕪大地,電影裡的小男孩道格長大後寫的回憶錄。他們漫漫的數十年,我居然用翻書的速度在幾天間就偷機跟著他們走過了。

海餅乾就是奔騰年代的原著。說到這不得不提一些總會在閱讀中出現的趣事。因為慾望街車,把以前讀過的「二十世紀的美國文化」拿出來溫習。奔騰年代電影買了好幾天,終於準備看的那天,正好是讀到二三零年代經濟大蕭條,和實行禁酒令造成邊界城市開始興盛。片子放下去一路看,忍不住微笑起來,那背景,也正是那個時候。奔騰年代雖然主軸講賽馬傳奇,其實也是透過賽馬在描寫那個年代。這在書裡,更明顯。

於是你原本以為毫不相干的東西,瞬間被串在一起了。你只能傻楞楞的呆在那裡,看著那背後那根看不見的線,微笑。

夢之讚

 
         夢之
             辛波絲卡


      在夢中
      我揮毫如維梅爾

      我口吐流利的希臘語
      不只對生者

      我開一部
      聽命於我的汽車

      我才華橫溢
      寫作既長又偉大的詩篇

      我聽到的聲音
      不會比聖者少

      你會訝異
      我鋼琴的技藝

      我真的飄浮在空中
      我是說,獨力完成

      從屋頂掉下
      我可以柔軟地降落於綠草上

      我覺得在水底呼吸
      一點也不困難

      我沒有怨言
      我成功的發現了亞特蘭提斯

      我很高興在瀕臨死亡時
      總能及時醒來

      戰爭一爆發我立即
      翻身到我喜歡的一方

      我是,卻無需成為
      我時代的產兒

      幾年前
      我看到兩個太陽

      而前天一隻天鵝
      絕頂清晰

2005/01/15

底層的珍珠

許多年以前,當我看清了我內心所嚮往的方向時,我就朝著那充滿友誼的世界走去,加固鐵道下面的道碴、當車站值班員、推銷人壽保險、作商務代表、當鋼鐵廠工人、包捆廢紙、當舞台布景工。

做這些事情,我只是為了和周圍的環境和人們或在一起,偶爾體驗一下震撼人心的事件,觀察人們心靈深處的顆顆珍珠。從那時候起,我就愛著這些人,同他們息息相通,與他們逗樂開心。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明白,我所愛的人們,寧可作粗獷豪放的漢子和逗笑的小丑,而不情願以一種靦靦而端莊的姿態去表達他們的感情。

可我就是心甘情願同這樣的人一道勞動和生活!他們當中有些人,為了瞬息的念頭或對事件的看法,會突然撕開襯衣,把他們的心胸坦露在我面前。在他們的心上,我看到了用鑽石鐫刻的哲學家們所思考的東西。所以,我喜歡人多的地方。在那裡,人們用母語交談,創造新的詞彙,使行話俚語更精確,還編造新的神話故事。在那裡,人們互相聊天發問:你是誰,想作一個什麼樣的人。熟悉他們的人就知道,那不是隨意閒聊,而是從嘴裡流淌的、讓大家互相理解和保持平衡的思想。

有的人在他們之中只生活過剎那,可有的人中生圍繞著他們轉,也還難以深入他們的心靈深處。我卻喜歡這種人,他們也最需要我,可我們哪知道,有朝一日,這種小丑式的粗野漢子會不會處在充滿魅力的值的巨變之中呢?

赫拉巴爾,<底層的珍珠>,作者前言

這本不是我的,前兩天沒來得及翻完,看<過於喧囂的孤獨>的時候,覺得這人簡直真是個恐怖的偏執狂。但看這本底層的珍珠,卻的確有了種撿拾珍珠的感覺,勞動者生活中瑣碎的片段剪影,裡面的人雖然都還是有種沒有理由的偏執,但偏執的很可愛。小奸小惡,小善小愛,平凡中流露了一股味道。從這段前言,他已經談出這些故事想談的精華了。那些在底層的,顆顆珍珠。

2005/01/09

印刻十七期,與寫實

 
昨晚啃掉了半本ink和十二月份的誠品好讀。

讀這類雜誌的習慣是上大學的後半才慢慢有的。雜誌於我是種奇怪的東西,一本可以不用重頭到尾看完,前後可以沒有邏輯順序的書(?),對我來說是奇怪的。或者說,「從頭到尾看完」在閱讀雜誌這件事上來說,沒啥意義。(說到這,上期的ink也還有一半沒看完。)現在看的多一些,部分是在訓練自己看看編輯或企畫的脈絡。

讀《印刻》

這期印刻專輯是龍應台,很欣賞她,我喜歡直接的人。這種偏好在過去的閱讀中還不明顯,最近則有越來越顯著的傾向。於是看駱以軍和她對答,就很有趣。駱以軍就是那種我「不太習慣」的類型的作者,不是說他不好,而是「不習慣」。不習慣看著滿天飛舞的文字看的頭昏眼花,看完後還得問自己,「他到底想說什麼?」

我以前很喜歡這類文字的隱喻,感覺很美,又帶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很耐咀嚼。但現在不太愛了。這可能跟我開始試圖把腳踩地上而非飛在空中,去詢問生活或生命的本質有關。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的隱喻已經太多,我渴望的已經不是用文字把晦暗的世界再蒙上一層紗,而是當一切都是隱喻時,有人敢三言兩語說出自己看到的。

這不見得是要像帶著刀不可的殘酷,去劃破。我理想而傾心的直言不諱,背後應該還帶著一股溫柔。在狂風之後,有微聲。

聽說這種東西叫做「寫實」。那麼容我暫時把現階段的自己歸為寫實派。

也許哪一天我又會重新開始欣賞這種隱喻的美,又何嘗不可?

言歸正傳。抄幾段訪問集裡的龍應台。

⊙關於認同

大陸今天的中年人,想唱歌的話,只有文革時期的歌可唱,那些歌在今天的時空裡,如何的政治不正確,可是,那是他們唯一的「同」。兩德統一也十五年了,很多前東德的人聚在一起,唱當年的歌。別人看那歌詞,看見的是意識型態、是政治;那唱的人看見的是自己飄逝的年少時光、是不可言喻的感情夾雜著絲絲疼痛、是和同儕共享而對外人無法言說的記憶。

我們的時代欠缺對歷史的溫柔,欠缺對敵人的寬厚。而認同,其實是需要寬厚和溫柔來累積的。陽光不暖,你不會來到院子裡曬太陽,不是嗎?

⊙關於「自己的房間」(女性意識)

十三年的「離群索居」,十三年的育兒生活使我稍微貼近地認識生命的本質,不從抽象的知識著手,而從為嬰兒深夜哺乳、清晨把尿的體驗出發。那是一種承擔。如果說我知識份子的氣質是往天上東張西望的,那麼育兒經驗就是我腳踩的爛泥巴。沒有這片泥巴,我可能只是個浮誇空犯又自大的知識份子吧。我珍惜那腳下的爛泥。

身為女性,給了我一個天生「邊緣」的視角,這個「邊緣」的視角,和自我意識,給了我更大的自由,也使得我得以更大膽、更不怕受傷地衝撞傳統權利的界線。

⊙關於「滿山遍野的茶樹開花」

寫〈茶花〉我想是自我治療吧。父親過世之後,有半年的時間,我一閉眼就浮起他死亡的景象。所以在美容院洗髮時不敢閉眼。足足有一年的時間,我不敢看他的照片。走在人聲鼎沸的馬路上,會突然悲從中來,泫然欲泣。寫〈茶花〉,開始時一邊寫一邊哭,寫了兩個禮拜,寫到後來,越來越平靜。寫完時,我想我的「生命學」的第一課上過了。

有一回雲門在澳洲演出,我過海去看林懷民。進入他房間,看見他把他父親的照片擱在桌子上,供著一點鮮果。我就默默知道:他是帶著父親的照片走江湖的。

過去,聽見朋友的父母親過世的消息時,我和所有的人一樣會問,「多大歲數了?」當他們回答「八十幾」或「九十幾」時,我就會覺得,「嗯,還好吧。」.....現在我知道,他就是一百二十歲,你還是會覺得天崩地裂,心靈的世界被切掉了一塊,留下一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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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忠實自己的感覺,朱天文的「劇照的聯想」整個的摺了頁,但跳過了馬森,跳過了唐諾。馮光遠的「只要黑白」專欄也被摺角。.....有時候閱讀別人,其實也是在閱讀自己。

還有半本,希望不會又被我在半本之後,半途而廢。